古希臘城邦斯巴達(二十世紀初畫作)


「與你的盾牌一同回來,要麼帶著,要麼躺著。」
-斯巴達母親(據羅馬希臘作家普魯塔克所言)

斯巴達起源

在世人眼中,古希臘城邦斯巴達(Sparta)最令人聯想到的是他們國家上下充滿著無畏無懼的戰士。在面對敵人前,斯巴達戰士不好憐憫,不會退讓,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要麼把敵人殲滅,要麼英勇犧牲。斯巴達被人塑造成一個純粹軍事的城邦,但這卻只是斯巴達眾多特質中的其中一點。

作為古希臘時期眾多城邦中較為強大的國家,斯巴達的誕生卻相對的不怎麼傳奇,甚至有些平淡。前一五○○年,在還不叫作斯巴達的土地上,已經有人類生活。五百年後,來自希臘東南部拉科尼亞(Laconia)的數個部落如林拿尼(Limnae)、皮塔納(Pitana)、梅索阿(Mesoa)、西諾索瓦(Cynosoura)和亞美格尼(Amyclae)漸漸融合在一起,最終形成了最早期、稱為「拉克代蒙」(Lacedaemon)的城邦。後來來自北方的多里安人(Dorian)將之鵲巢鳩佔,讓自己由外來者變成回鄉者,從此成為了斯巴達的本土住民。斯巴達所位處的地方土壤肥沃,糧食充足,為日後斯巴達人向外擴張時提供了穩固的基礎,而「斯巴達」這個名字,本身就是「我播種」(I sow)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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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其他古希臘城邦一樣,目前我們難以知道斯巴達信史的起點,尤其是希臘人喜愛把歷史和神話糾纏在一起。傳說中,來古格士(Lycurgus)是斯巴達人的立法者,他對斯巴達進行的政治和社會改革,奠定了這個城邦後來以軍事為主的發展方針。然而,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物,是否真實存在卻仍是未知之數。雖然如此,仿如神祇的他還是在斯巴達中被認為是個十分具標誌性的人物。

來古格士雕像(位於比利時布魯塞爾司法宮)

那麼,斯巴達是如何崛起的?這要說到發生在前七四三年至前七二四年和前六八五年年至前六六八年的兩次麥西尼亞戰爭(Messenian Wars)。在這兩次戰爭中,斯巴達人入侵並征服毗鄰的麥西尼亞(Messenia)。原領土加上佔領了麥西尼亞,斯巴達在戰爭後成為了整個希臘裡領土最廣的城邦國家。至於那些被征服的麥西尼亞人,則全數變成了斯巴達人的奴隸。

黑勞士

這些數量龐大的麥西尼亞人和被稱為「黑勞士」(Helots)的奴隸,是斯巴達迅速冒起的背後動力。他們被迫為斯巴達人種植糧食,使斯巴達人可以專心的投入戰爭和統治而不用擔心糧食問題。斯巴達透過嚴重剝削這些奴隸得到的資源,一躍變成古希臘世界裡的強權。

黑勞士是十分淒慘的奴隸,他們被禁止離開自己農耕的土地。每年,斯巴達人會對無故地向他們宣戰,並屠殺他們,目的是要控制黑勞士的人數,防止他們壯大而形成一支反抗力量。斯巴達人還會派出稱為「克里普提」(Krypteia)的秘密警察,將一些黑勞士抓到軍隊中,讓他們為軍隊效力。

前六七○年的斯巴達領土

別以為這些被抓到軍中效力的黑勞士是被斯巴達人看重的一群,他們往往只被當作馬前卒,是作為死士利用。他們也是斯巴達人訓練的「資源」,年輕的斯巴達士兵在軍事訓練期間,會被要求晝伏夜出,在夜晚潛入黑勞士居住的地方,利用短刀隨意殺害黑勞士而不驚動其他人。

黑勞士作為被奴役的一群,卻佔了整個斯巴達九成人口。因此,斯巴達人的高壓統治最終引來激烈的反抗,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本來,斯巴達人和黑勞士之間的恩怨,其他希臘城邦大多不作理會,但麥西尼亞人一次發生在前四六四年的起義(第三次麥西尼亞戰爭),卻最終促成了另一希臘強權雅典(Athens)與斯巴達的敵對。這種敵對狀態自此一直延續下去,最終演變成了影響極其深遠的古希臘世界大戰-伯羅奔尼撒戰爭(Peloponnesian War, 前四三一年—前四○四年)。

斯巴達社會

麥西尼亞人和黑勞士在斯巴達中完全沒有任何權利,而斯巴達人之間卻異常平等。只要你是斯巴達公民(Spartiates,有時也會稱之為Homoioi,意即「平等」),就能享有土地擁有權。要成為斯巴達公民,就必須通過嚴苛的斯巴達教育-阿戈革(Ag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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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並非所有斯巴達人都有參加阿戈革的資格。法律規定,只有那些祖宗能追溯到是原居民的斯巴達人,才擁有參與訓練的資格。順利熬過艱苦卓絕的訓練的人會被稱為「同志」(Peers)。「同志」具有一種認可的社會地位,他們需要在軍中服役到六十歲,而在三十歲前每晚都要睡在軍營中,被培養成專業的戰士。在被分配的糧食中,他們會比其他人分多一點穀物。

斯巴達人民風慓悍,但斯巴達卻並非一個極度父權的社會。有趣的是,在如此推崇戰士的國度,女性在斯巴達的地位卻比其他希臘城邦要高很多-她們是容許擁有土地的,而且為數不少。這是一個自然結果-由於斯巴達男性長年在外征戰,因此戰死者不計其數,他們的遺孀便會繼承他們的土地。久而久之,在斯巴達擁有土地的女性也就愈來愈多。在最高峰時,斯巴達裡就有五分之二的土地是由女性持有。比例之高,相信在都沒有其他文明可以相比擬了。

斯巴達並沒有任何文獻留傳後世,使我們對理解當時的社會價值有一定困難。不過,從斯巴達禁止使用金幣作為流通貨幣,並只使用稱為奧波勒斯(Obols)的長鐵條這種極不方便的代替品可見,物質財富在斯巴達不被重視。斯巴達人重視的是精神價值-強悍的戰士、奮勇作戰的士兵、優秀的農場管理者和服從性高的家庭。也就是說,斯巴達社會十分推祟能夠為戰爭作出貢獻甚至犧牲的人。

奧波勒斯鐵條

至於斯巴達擁有怎麼樣的政治制度?關於斯巴達的政治制度的起源已不可考,但根據羅馬希臘作家普魯塔克(Plutarch)的記載,斯巴達憲法之本《大公約》(The Great Rhetra)是來古格士所制定的。相傳他在希臘聖地德爾菲(Delphi)遇見太陽神阿波羅的使者,並按照神諭編寫了《大公約》,從此作為斯巴達的立國之本。當然,這種說法或多或少有著神話的意味,而與眾神拉上關係的做法在古希臘城邦亦很普遍,往往是希臘人為了把自己的國家提升到傳說的層次而編造的。

雙王制

斯巴達的政治制度十分獨特,它同時揉合了世襲君主制和民主制,在其他希臘城邦甚至其他文明都找不到與之相似的制度。首先,斯巴達實行雙王制,由兩名國王同時統治。這兩位國王必須分別來自亞基亞德家族(Agiad Family)和歐里龐提德家族(Eurypontid Family),王位由該兩家族的長子繼承,而且兩位國王不能同時來自同一家族,以達至權力制衡化的效果。國王在戰爭期間會擔任司令官親自出征(後來其中一位國王必須留在國內),在非戰時期則主要負責宗教和法律方面的工作,民事或刑事等政務就由稱為「督政官」(Ephors)的人負責。國王還會定期到訪聖地德爾菲會見先知,有些時候甚至必須作出一定程度的犧牲,只為討好他們。

長老會議、國民會議和督政官

因此我們知道,斯巴達王權並非全無制約。雙王制之外,便是類似議會的機構,這個機構由老人組成,稱為「長老會議」(Gerousia)。長老會議總共有三十名成員,兩名國王佔了兩席,另外二十八名則從「斯巴達勇士」(Spartan Champion)中選出,任期終身。所謂「斯巴達勇士」,是在斯巴達認可的一種社會地位,指的就是那些年屆六十歲並從軍中退役的斯巴達軍人。

長老會議主要是為確保斯巴達憲法(Spartan Constitution)的執行無誤而存在。它的主要職責有幾項:向政府提供咨詢意見和立法協助、負責起草議案並交予國民會議通過或否決,以及作為斯巴達裡的最高司法機構,擁有權力向國王定罪。

在長老會議之下是稱為「阿佩拉」(Apella)的國民會議,只要是年滿三十歲的斯巴達人皆可以參加。國民會議定期在月圓之夜、斯巴達境內舉行。在會議舉行期間,斯巴達公民可以自由討論任何題目及達成共識,外交或戰爭相關的政策多被激烈討論。不過,這也流於形式而已,因為長老會議擁有絕對權力將國民會議的所有決定推翻。不過有趣的是,長老會議成員卻由國民會議選出-議席會給予得到最多掌聲的斯巴達勇士。

前面提到的「督政官」同樣是由國民會議中選出來,共有五名,平時與國王一同治理國家。當戰爭發生時,部份督政官會隨同國王一同出征,而留下來的督政官便成為了斯巴達實際的最高統治者。為了防止督政官權力過於集中,督政官的任期不得超過一年。相比國王,督政官其實擁有更大權力,當他們與國王意見相左時,往往是督政官這邊擁有決定性的一票,而且他們還有召開長老會議的權力。斯巴達一些比較陰暗負面的政策多為督政官所決定,例如每年向黑勞士宣戰和設立克里普提秘密警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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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有效率的國家機器

從以上可見,斯巴達的政治制度既傳統又進取。傳統的是他們保留了以血緣世襲的君主制,進取的是所有斯巴達公民只要在軍中服役過,他們就有可能在退役後進入統治體制,使公民聲音帶進既定的權力架構。在往後十數個世紀,斯巴達與其政治制度早已消亡,但其制度卻比中世紀的任何封建國家都要先進得多。斯巴達雖然年代久遠,卻已經發展出一套權力分散、互相制衡的政治制度。

國王、督政官和長老會議成員都需要為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同樣會面臨訴訟。然而,我們卻不應該過度美化斯巴達的制度,尤其它的運作是建基於嚴重剝削黑勞士的基礎上。話雖如此,無容置疑的是,斯巴達確實像一台運作極粗暴但同時極有效率的國家機器,這容許他們去蕪存菁,爭霸希臘,在整個希臘世界為其他城邦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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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八十後男生,生於香港,靠數學維生卻喜愛研讀歷史,在旁人眼中也許有點怪異。從小喜愛研究和感受歷史洪流裡的人和事,認為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事情,都能在人類的過去中找到一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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