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諾薩之行


【教宗與皇帝之爭】
本文摘自《人類的故事【名家重譯精裝珍藏版】:房龍傳世經典巨著,掌握領略九千年的全球通史》
作者:亨德里克.威廉.房龍(Hendrik Willem Van Loon)
譯者:鄧嘉宛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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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的人對忠誠的奇怪雙重標準,並它如何導致教宗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之間沒完沒了的爭吵。

要理解那些已逝時代的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你自己的祖父,就算你每天都看見他,他仍是一個活在想法不同、穿著不同、行為態度不同的世界裡的神祕之人。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故事,是離你二十五代之前的先祖的故事。除非你把這一章反覆多讀幾遍,否則我不期待你懂得本章的意思。

中世紀的平民百姓,生活單純,人生平淡無奇。即使是一個能夠隨意旅行的自由公民,也很少離開自家鄰近地區。那時候沒有印刷的書籍,只有少數的手抄本。有一小群勤勞的修士到這裡或那裡教導人讀書、寫字和一些算術。但科學、歷史和地理的知識仍埋在希臘和羅馬的廢墟底下。

無論中世紀的人對過去的歷史有什麼認識,都是來自於聽到的故事和傳說。這種代代相傳的資訊在細節上會有些微的誤差,但卻以驚人的準確性保存了歷史的主要事實。即使兩千多年過去了,印度的母親在嚇唬自己淘氣的孩子時仍會說:「伊斯坎達要來抓你們了。」伊斯坎達就是亞歷山大大帝,他曾在西元前三三○年橫掃西印度,經過這麼多年,他的故事還在流傳。

中世紀早期的人從來沒見過一本羅馬歷史的教科書。許多今天還沒上小學三年級的孩子知道的事,他們都不知道。但是,對你而言只是個歷史名詞的羅馬帝國,對他們卻是某種活生生的東西。他們感覺到它的存在。他們樂意承認教宗是他們的精神領袖,因為他住在羅馬,象徵著羅馬具有無上的權力。他們也無比感激查理曼以及後來的奧托大帝復興了「世界帝國」這個概念,並創造了神聖羅馬帝國,讓世界說不定能夠再像從前一樣好。

但是,事實上,羅馬的傳統有兩個不同的繼承者,這讓中世紀那些信心忠誠的公民處在兩難的境地。中世紀政治制度背後的理論既明確又簡單。世俗世界的主人(皇帝)照顧百姓物質、肉體的需要,精神世界的主人(教宗)守護他們的靈魂。

然而,這套體系實際運作起來卻非常糟糕。皇帝總是試圖干涉教會的事務,而教宗以牙還牙,吩咐皇帝該如何治理自己的領土。接著他們以非常沒禮貌的言語告訴對方不要多管閒事,最後無法避免地引發了戰爭。

老百姓處在這種環境底下,該怎麼辦?一個好基督徒應該順服教宗也順服國王。但是,教宗和皇帝互相為敵。一個既是忠順的子民又是忠順的基督徒的人,該站在哪一邊?

要給出正確的答案太難了。當皇帝正好是個能力出眾,又有充足的資金來組織一支軍隊時,他便很容易想要越過阿爾卑斯山向羅馬進軍,必要的話把教宗住的宮殿團團圍住,強迫教宗順從帝王的指示,否則後果自負。

但是,更常見的情況是教宗更強大。於是,皇帝或國王並他所有的子民會被逐出教會。這意思是,所有的教會都會關上大門,沒有人能受洗,垂死的人也無法得到懺悔的機會—簡言之,中世紀政府的半數功能都要停擺。

不只如此,教宗還准許人民不遵守他們對君主效忠的誓言,並敦促他們起來反抗自己的主人。但是,如果他們聽從遠在天邊的教宗的勸告,起來反抗,卻遭到逮捕,他們會被鄰近的封建領主吊死,那也不是好玩的事。

沒錯,可憐的中世紀人民進退維谷,最慘的是生活在十一世紀下半葉的人。當時德意志皇帝亨利四世(Henry IV)和教宗格利高里七世(Gregory VII)打了兩場不分勝負的戰役,不但沒解決任何事,還攪得歐洲將近五十年不得安寧。

在十一世紀中葉,教會內部發生了一次激烈的改革。在此之前,教宗的遴選沒有任何常規可循。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當然希望有對自己抱持好感的教士當選教宗,這才對他有利。皇帝會在選舉期間經常造訪羅馬,運用影響力來讓自己的朋友當選。

西元一○五九年,這種情況改變了。教宗尼古拉二世(Nicholas II)下了一道諭令,由羅馬和周圍地區教會的主教並執事組成一個「樞機主教團」,這群卓越的教士(「樞機主教」一詞就含有「重要」的意思)聚在一起,被賦予了選出下一任教宗的大任。

西元一○七三年,樞機主教團選出了來自托斯卡尼地區一戶普通人家,名叫希爾布蘭德(Hildebrand)的教士做教宗,他取了格利高里七世作為名號。他有無窮的精力,相信他神聖教會的無上權力是建立在堅信和勇氣的花崗岩上。在格利高里的心裡,教宗不只是基督教會的絕對領袖,還是所有塵世事物的最高仲裁者。教宗既然能把普通的日爾曼王公提升為尊貴的皇帝,當然也可以罷黜他們。他還可以否決大公、國王或皇帝頒布的任何法令,但是,如果有誰敢質疑教宗的諭令,他就要小心了,毫不留情的懲罰將會速速來到。

格利高里派信使到歐洲每個王國,將他的新法令通知所有的統治者,要求他們認真看待這些法令。征服者威廉答應會遵守,但是從六歲開始就和自己臣下打架毆鬥的亨利四世,卻一點也不打算屈服於教宗的意志。他召聚了了一群日爾曼的主教,指控格利高里七世犯了世間所有的罪,然後在沃爾姆斯(Worms)的會議上罷黜了教宗。

教宗以開除亨利四世的教籍來反擊,並要求其他的日爾曼王公廢除這位不足取的統治者。日爾曼的王公們早就想擺脫亨利四世,遂請教宗到奧格斯堡來協助他們選出新任皇帝。

格利高里離開羅馬前往北方。亨利四世不是傻瓜,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十分危險。他必須不惜任何代價與教宗和解,並且立刻進行。他在寒冬中越過阿爾卑斯山,急忙趕往教宗途中暫停下榻的卡諾薩城堡(Canossa)。一○七七年,亨利穿得像個懺悔的朝聖者(在破舊的修士袍底下穿了保暖的毛衣),從一月二十五日到二十八日,在卡諾薩城堡的大門外整整等了三天,教宗才允許他進入城堡,並寬恕他的罪。不過這懺悔沒維持多久。亨利四世一回到日爾曼,立刻故態復萌,於是教宗再次將他逐出教會。亨利四世召開第二次的日爾曼主教會議,再次罷黜格利高里七世,並且這次亨利四世越過阿爾卑斯山時,是領著一支大軍去包圍羅馬,逼迫格利高里七世退位;格利高里七世去了薩勒諾(Salerno),最後死在該地。皇帝和教宗的第一場激烈衝突沒有改變任何事。亨利四世一回到日爾曼,教宗和皇帝之間的鬥爭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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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霍亨施陶芬(Hohenstaufen)家族取得了日爾曼帝國的王位,他們比以前的統治者更獨立。格利高里曾經宣稱教宗高於所有的國王,因為他們(教宗)在審判之日必須為自己所照管的羊群中每一隻羊的行為負責,而在上帝眼裡,國王也只是虔信羊群中的一隻而已。

霍亨施陶芬家族的腓特烈一世(Frederick I)—通常稱他為巴巴羅薩(Barbarossa,意思是「紅鬍子」)—提出反駁,他說神聖羅馬帝國是「上帝親自」賜給歷任皇帝的,既然帝國包括了義大利和羅馬,他打算開始發動一場戰爭,收復這些「失去的行省」。巴巴羅薩在參與第二次十字軍東征時,意外淹死在小亞細亞,但他兒子腓特烈二世繼位。腓特烈二世是個很聰明的年輕人,從小就受到西西里島的伊斯蘭文明的薰陶,他繼續父親的戰爭。教宗指控腓特烈二世是異端。沒錯,腓特烈二世似乎出自內心瞧不起這個北方的粗暴基督教世界,瞧不起那些土氣粗魯的騎士和那群詭計多端的義大利修士。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一心參與十字軍征戰,從異教徒手中奪回耶路撒冷,也理所當然地被加冕為聖城之王。即使這樣的行動,也安撫不了那些教宗。他們罷黜了腓特烈二世,將他在義大利的領地給了安茹的查理(Charles of Anjou),這人是法國國王路易(著名的聖路易)的兄弟。這導致了更多的戰爭。霍亨施陶芬家族最後一位繼承人,康拉德四世的兒子康拉德五世,試圖收復王國,卻在那不勒斯戰敗並遭到斬首。不過,二十年後,取得西西里島的法國人因為遭到當地人厭惡,後來在所謂「西西里晚禱」事件中全部遭到殺害,戰亂繼續下去。

教宗和皇帝之間的紛爭從來沒有解決,但是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敵對雙方學會了不要去招惹對方。

西元一二七三年,哈布斯堡的魯道夫(Rudolph of Hapsburg)當選為皇帝。他沒費事前往羅馬接受加冕。教宗也沒表示反對,這次輪到他們對日爾曼保持敬而遠之。這意味著和平的到來,但這也表示,整整二百多年的時光,本來可以用來好好治理國內事務,卻全部浪費在無用的戰爭上了。

這股罪惡之風並未讓雙方獲得任何好處。不過,義大利那些小心翼翼在兩強之間取得平衡的小城市,已經在這段期間設法增強了自身的力量,獨立於皇帝和教宗之外。當十字軍東征的熱潮開始,這些城市也盡力解決了成千上萬熱血又喧鬧的朝聖者的交通運輸問題。等到十字軍東征結束,這些城市已經用磚石和黃金為自己建立了堅固的防禦,可以對教宗和皇帝採取同樣的漠視,再也不必俯首稱臣了。

教會和國家鷸蚌相爭,而漁翁—中世紀的城市—獲得了最多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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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故事【名家重譯精裝珍藏版】:房龍傳世經典巨著,掌握領略九千年的全球通史》

簡潔易懂、幽默流暢,百年來全世界最多人閱讀的世界史入門,享譽全球大眾史學家房龍為兩位孫子撰寫的傳世之寶,榮獲第一屆紐伯瑞文學獎,暢銷全世界超過一千萬冊。特邀台灣翻譯名家鄧嘉宛重新詮釋,感受說故事高手的魅力,暢遊九千年人類文明的來龍去脈!

圖片來源:

  • 亨利四世到卡諾薩城堡: 書內插圖
  • Hugh of Cluny, Holy Roman Emperor Henry IV, and Matilda of Tuscany: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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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哲學家和政治家西賽羅曾說:「沒有書本的房間就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在,就從值得細閱的書本裡節錄精彩的文章,在這裡開始進入書的世界,尋找文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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