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伯龍灣海戰(十八世紀畫作)
【第一場全球戰爭】
本文摘自《英格蘭的史詩:務實.法治.傳統.中庸,揭開千年淬鍊的島國認同》
作者:羅伯特.圖姆斯(Robert Tombs)
譯者:黃中憲
出版社:衛城出版
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於一七四八年告終,法蘭西和不列顛則陷入了冷戰。法蘭西人想減緩不列顛在北美洲殖民地的壯大。當時那些不列顛殖民地已有超過百萬居民,而在聖羅倫斯河谷旁的新法蘭西卻只有七萬五千名法蘭西人,在路易斯安那也僅有六千法蘭西人(大部分住在密西西比河三角洲)。法蘭西人也強勢表示北美大平原好幾大塊地區應歸自己所有。儘管法蘭西人人數較少,卻有一支戰力強大的民兵部隊,還有數個重要的土著盟邦。反觀新堡公爵就曾埋怨過拓展殖民地的不列顛人,「即使有我們金援,還是無法自保。」
法蘭西人順著俄亥俄河谷往南推進,逮捕或殺害不列顛商人,建造堡壘,欲把不列顛的殖民地限制在沿海區域。一七五四年不列顛殖民地代表在奧爾巴尼(Albany)開了一場憂心忡忡的會議,最後斷定法蘭西人旨在打造「統一的法蘭西普世君主國,並將整個大陸納入其統治」。這項存在已久的隱患其實一直縈繞在殖民地居民的心頭。
雙方的第一場衝突於一七五四年五月在俄亥俄河谷爆發。年輕少校喬治.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維吉尼亞殖民地的種植場主之子)夥同一百名維吉尼亞民兵與土著盟友,攻擊一支約三十五人的法蘭西巡邏隊,並殺害法蘭西傷兵(華盛頓因此在法蘭西被控以謀殺罪)。不列顛、法蘭西兩國首度派遣正規軍到北美洲。一支不列顛大軍前往俄亥俄河谷,卻於一七五五年七月九日在迪凱訥(Duquesne,今匹茲堡)附近被法蘭西與土著聯軍伏擊,慘遭屠殺。不列顛人則擒獲約三百艘法蘭西商船和七千名船員。兩國尚未正式宣戰或進入交戰狀態。
一七五六年發生了一場「外交革命」:奧地利、法蘭西這兩個死對頭聯合起來對付他們的新敵人普魯士與不列顛。在俄亥俄河的紛爭於是演變成為另一場歐洲大戰:七年戰爭(一七五六至一七六三年)。這場戰爭時常被稱為真正的「第一場世界大戰」,涉及不列顛、法蘭西、普魯士、奧地利、瑞典,最後把俄羅斯、西班牙也捲入其中。但這場歐洲戰爭最重大的歷史影響卻不在歐洲,而是改變了美洲和印度的命運。
法蘭西人在三個大陸上採取攻勢。他們的盟友,孟加拉的納瓦卜,一七五六年拿下不列顛在加爾各答的貿易站。俘虜被塞進一間小牢房(「加爾各答的黑洞」),許多人未能活著離開—此事被麥考利拿來宣傳,一度作為合理化後來不列顛征服行為的藉口,每個不列顛學童皆知。在南印度,統領法軍的愛爾蘭籍詹姆斯黨人將軍拉利(Lally),保證會「將印度境內的英格蘭人殺光」。
在北美洲,法蘭西人和他們的土著盟友突襲紐約與賓夕法尼亞。一七五七年八月,紐約威廉堡(Fort William)被攻破,守軍被俘,許多人遭割去頭皮。這件事使兩國關係更加惡化,後來被詹姆斯.費尼莫爾.庫伯(James Fenimore Cooper)寫入長篇小說《最後的莫希干人》(The Last of the Mohicans, 1826)。法蘭西人拿下不列顛在米諾卡島的海軍基地,入侵漢諾威。普魯士則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不列顛政壇老將切斯特菲爾德勛爵哀嘆道:
「在國內……我們被日增的債務和支出搞垮。在海外,則被自己的時運不濟和無能拖累……國不成國,我從未看過這麼黯淡的前景。」
這些挫敗加上數代以來最慘的農作物歉收,帶來了嚴重後果。該世紀最大的搶糧暴動於一七五六年八月爆發,利用了人民對公有地圈地和施行漁獵法的既有不滿壯大聲勢。到了十二月,已有一百四十場暴動在三十個郡爆發,大部分都將矛頭指向人民眼中不公不義且不愛國的拿穀物牟取暴利之事。至少二十人遇害,兩百人遭起訴,四人遭吊死。但在每場暴動裡,政府都不得不做出讓步。
陪審團不再把發行反政府小冊子而遭起訴的印刷業者判定有罪。治理階層被指責失職。海軍上將賓恩(John Byng)遭指責懦弱,未能阻止法蘭西奪走米諾卡島,住宅遭群眾攻擊。群眾認為他就是高官貪腐的明證,說他「懶洋洋躺在長沙發上,受到一宮廷利益集團支持」。
這位將軍於一七五七年遭軍法審判,然後被槍斃,但這仍未能平息民憤。多個愛國組織創立,例如反高盧人協會(Laudable Society of Anti-Gallicans)、美術社(Society of Arts)、海洋會(Marine Society)、軍人協會(Troop Society)。軍人協會發行宣傳品,頒贈獎金給有功於國家者,招募窮人和男孩加入軍隊。這些組織為菁英之外的男子和某些女子提供了參政和表現愛國心的機會。
野心勃勃、頭腦精明但性情不穩定的老威廉.皮特,重新搬出鄉黨的「愛國者」要求(見第八章):反「貪腐」、建立民兵組織而非正規軍、集中心力於海權和殖民地而非歐陸戰爭。這使他大受倫敦金融城與倫敦民眾(愛國主義的溫床)的青睞。皮特於一七五六年獲任命為國務大臣,並於一七五七年六月至一七六一年十月二度出任該職。他宣稱:「我知道我能挽救我國,而且只有我能做到。」此人的存在令內閣同僚和公眾大為振奮。據倫敦市議會所述,他「把我國的古老精神從怯懦狀態中喚醒」。
皮特願意投入巨資和最大努力來打贏法蘭西。這是個重要轉變,因為他的「愛國者」觀點原本反對涉入歐陸事務,尤其反對把錢花在德意志境內戰爭上。他雖於一七五七年向議會保證「此後不會讓我們的人在易北河留下一滴血,消失在那個血海裡」,但他還是這麼做了。為了支持普魯士人,他派了一些士兵到漢諾威,更重要的是撥出了不少金援。這迫使法蘭西人把龐大兵力集中在德意志,從而使不列顛得以省下本土防禦負擔,得以派船和人到北美洲、加勒比海地區與印度。一七五九年,不列顛在美洲有三十二個營的士兵,在德意志只有六個;反觀法蘭西的三百九十五個營,只有十二個在美洲,四個在印度。
經過四年大致上僵持不下的努力,一七五九年將是迎來勝利的一年,而且這些勝利都是在眼看將要慘敗的緊要關頭下驚險取得。八月,在漢諾威附近的敏登(Minden),六個不列顛營組成的小部隊協助普魯士大敗法軍,而且似乎是在失策進軍後意外拿下此一戰果。九月,在魁北克,年輕且神經質的詹姆斯.沃爾夫將軍(James Wolfe)在夜裡不要命地往峭壁頂上仰攻,藉此拿下該鎮,然後就在得勝的那一刻遇害。(喬治二世曾經評論道:「他是瘋子,是嗎?那我倒希望他咬咬其他將領。」)法蘭西人於是準備來場一勞永逸的決戰:入侵防守薄弱的英格蘭。但十一月時,愛德華.霍克(Edward Hawke)爵士統領的不列顛艦隊,祭出了史上最大膽的海軍行動:在暴風雨中追擊法軍,將其追進布列塔尼多岩礁的基伯龍灣(Quiberon Bay),並把法蘭西海軍的主力艦隻擊沉或驅使其擱淺。霍克寫道:「我們一半的船隻在追擊敵人時未擱淺於他們的海岸,簡直奇蹟。」如果霍克擔心之事發生,那英格蘭將門戶大開,任由敵人進犯,歷史就可能改寫。基伯龍灣一役粉碎了法蘭西得勝的最後希望。
不列顛人在印度也占了上風。一七五七年具重大歷史意義的普拉西之役(Battle of Plassey),不列顛軍隊靠著東印度公司職員出身的軍人羅伯特.克萊夫(Robert Clive)的大膽和足智多謀,成功擊敗了孟加拉的納瓦卜。馬德拉斯頂住法軍的圍攻(該地的守軍教堂建造時設想周全,蓋了禁得住炮彈轟炸的屋頂),其軍隊拿下法蘭西位於本地治里的大本營。最後,在早該參戰的西班牙終於在一七六二年站在法蘭西一方參戰之後,不列顛軍隊就接連拿下哈瓦那(古巴)、馬尼拉(菲律賓)這兩處深俱價值的富裕殖民地—拿下馬尼拉者是來自馬德拉斯的一支臨時組建的部隊,其成員是受誘於戰勝後的洗劫而奮勇殺敵的印度人、不列顛人、德意志人和法蘭西戰俘。
註:本文為節錄文章,關於文章後續,讀者請參閱《英格蘭的史詩》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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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蘭的史詩:務實.法治.傳統.中庸,揭開千年淬鍊的島國認同》
英格蘭 ≠ 英國?不認識英格蘭,就無法真正理解英國。獨一無二英格蘭觀點.重新理解英國歷史的磅礡之作。 英格蘭人是世上數一數二古老的民族,擁有傲人且深刻影響世界的政治、經濟、法律制度,宗教寬容、文化多元,還有結合傳統與現代的藝術時尚。更重要的是,英格蘭有著延續千年的獨特認同:務實.法治.傳統.中庸。這份價值認同從何而來?為何能維繫如此長久?又是如何與島國歷史連動?
圖片來源:
- diplomatic-revolution: Wikimedia Commons
- Philip Dormer Stanhope, 4th Earl of Chesterfield: Wikimedia Commons
- Lord Clive meeting with Mir Jafar after the Battle of Plassey: Wikimedia Commons
- The Battle of Quiberon Bay, 20 November 1759: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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