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南京都城圖


【建都和國防】
本文摘自《朱元璋傳》
作者:吳晗
出版社:啟動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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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為淮右布衣,出身於平民而做皇帝的朱元璋,在擁兵擴土、稱帝建國之後,最惹其操心的問題,第一是怎樣建立一個有力量的政治中心,即建都,建在何處?第二是用什麼來維持皇家萬世一系的獨佔統治?

遠在初渡江克太平時(一三五五),陶安便建議先取金陵,據形勢以臨四方。馮國用勸定都金陵,以為根本。葉兌上書請定都金陵,然後拓地江廣,進則越兩淮以北征,退則劃長江以自守。謀臣策士一致主張定都應天,經過長期研究以後,龍鳳十二年(一三六六年)六月,擴大應天舊城,建築新宮於鍾山之南,到次年九月完工,這是吳王時代的都城。

洪武元年(一三六八)元璋稱帝,北伐南征,著著勝利,到洪武二十年遼東歸附,全國統一。在這二十年中,個人的地位由王而帝,所統轄的疆域由東南一角落,擴大為大明帝國,局面大不相同。吳王時代的都城是否可以適應這擴大以後的局面,便大成問題。而且,元帝雖然北走沙漠,仍然是蒙古大汗,保有強大的軍力,時刻有南下恢復的企圖。同時沿海倭寇的侵擾,也是國防上重大的問題。因此國都的重建和國防計畫的確立,是當時朝野最關心的兩件大事。

基於自然環境的限制,從遼東到廣東,沿海幾千里海岸線的暴露,時時處處都有被倭寇侵略的危險。東北和西北方面呢?長城以外便是蒙古人的勢力,如不在險要處屯駐重兵,則鐵騎奔馳,黃河以北便不可守。可是防邊要用重兵,如把邊境軍權付託諸將,又怕尾大不掉,有造成藩鎮跋扈的危險。如以重兵直隸中央,則國都必須扼駐國防前線,才能收統轄指揮的功效。東南是全國的經濟中心,北方為了國防的安全,又必須成為全國的軍事中心。國都如建設在東南,依附經濟中心,則北邊空虛,無法堵住蒙古人的南侵。如建立在北邊,和軍事中心合一,則糧食仍須靠東南供給,運輸費用太大,極不經濟。

帝國都城問題以外,還有帝國制度問題。是郡縣制呢,還是封建制呢?就歷史經驗論,秦漢唐宋之亡,沒有強大的藩國支持藩衛,是衰亡的原因之一。可是周代封建藩國,又鬧得枝強幹弱,威令不行。這兩個制度的折中辦法是西漢初期的郡國制,一面立郡縣,設官分治,集大權於朝廷,一面又置藩國,封建子弟,使為皇家捍禦。把帝國建都和制度問題一起解決,設國都於東南財富之區,封子弟於北邊國防據點,在經濟上,在軍事上,在皇家統治權的永久維持上,都圓滿解決了。

明初定都應天的重要理由是經濟。第一因為江浙富庶,不但有長江三角洲的大穀倉,而且是絲織工業、鹽業的中心,應天是這些物資的集散地,所謂「財賦出於東南,而金陵為其會」。第二是吳王時代所奠定的宮闕,不願輕易放棄,且如另建都城,則又得重加一番勞費。第三從龍將相都是江淮子弟,道地南方人,不大願意離開鄉土。可是在照應北方軍事的觀點看,這個都城的地理位置是不大合適的。洪武元年取下汴梁後,朱元璋曾親自去視察,覺得雖然位置適中,但是無險可守,四面受敵,論形勢還不如應天。為了西北未定,要運餉和補充軍力,不能不有一個軍事上的補給基地,於是模仿古代兩京之制,八月以應天為南京,開封(汴梁)為北京。

次年八月陝西平定,北方全入版圖,形勢改變,帝都重建問題再度提出。廷臣中有主張關中險固,金城天府之國;有人主張洛陽為全國中心,四方朝貢距離一樣;也有人提議開封是宋朝舊都,漕運方便;又有人指出北平(元大都)宮室完備,建都可省營造費用。七嘴八舌,引經據典。朱元璋批判這些建議都有片面的理由,都不適應現狀。長安、洛陽、開封過去周、秦、漢、魏、唐、宋都曾建都,但就現狀來說,打了幾十年仗,人民還未休息過來,如重新建都,供給力役都出於江南,未免過於和百姓過不去。

即使是北平吧,舊宮室總得有更動,還是費事。還不如仍舊在南京,據形勢之地,長江天塹,龍盤虎踞,可以立國。次之,臨濠(濠州)前長江後淮水,地勢險要,運輸方便,也是一個可以建都的地方。遂定以臨濠為中都,動工修造城池宮殿,從洪武二年九月起手,到八年四月,經劉基堅決反對,以為鳳陽雖是帝鄉,但就種種條件說,都不合適於建都,方才停工,放棄了建都的想頭。洪武十一年才改南京為京師,躊躇了十年的建都問題,到這時才決心正名定都。

京師雖已奠定,但是為了防禦蒙古,控制北邊,朱元璋還是有遷都西北的雄心,選定的地點仍是長安和洛陽。洪武二十四年八月,特派皇太子巡視西北,比較兩地的形勢。太子回朝後,獻陝西地圖,提出意見。不料第二年四月太子薨逝,遷都大事只好暫時擱下。

京師新宮原來是燕尾湖,填湖建宮,地勢南面高、北邊低,就堪輿家的說法是不合建造法則的。皇太子死後,老皇帝很傷心,百無聊賴中把太子之死歸咎於新宮的風水不好,這年年底親撰〈祭光祿寺灶神文〉說:

朕經營天下數十年,事事按古有緒。唯宮城前昂中窪,形勢不稱,本欲遷都。今朕年老,精力已倦。又天下新定,不欲勞民。且廢興有數,只得聽天。唯願鑑朕此心,福其子孫。

六十五歲的白髮衰翁,失去勇氣,只求上天保佑,從此不再談遷都的話了。

分封諸王的制度,決定於洪武二年四月初編《皇明祖訓》的時候。三年四月封皇第二子到第十子為親王。可是諸王的就藩,卻在洪武十一年定鼎京師之後。從封王到就藩前後相隔九年,原因是諸子未成年和都城未定,牽連到立國的制度也不能決定。到京師奠定後,第二子秦王建國西安,三子晉王建國太原;十三年,四子燕王建國北平,分王在沿長城的國防前線;十四年五子周王建國開封,六子楚王出藩武昌;十五年七子齊王建國青州;十八年潭王到長沙,魯王在兗州。以後其他幼王逐一成年,先後就國,星羅棋佈,分駐在全國各軍略要地。

就軍事形勢而論,諸王國的建立分作第一線和第二線,或者說是前方和後方。第一線諸王的任務在防止蒙古入侵,憑藉天然險要,建立軍事據點,有塞王之稱。諸塞王沿長城線立國,又可分作外內二線:外線東渡渝關,跨遼東,南接朝鮮,北聯開原(今遼寧開原),控扼東北諸夷,以廣寧(今遼寧北鎮)為中心,建遼國;經漁陽(今河北蘇縣)、盧龍(今河北盧龍),出喜峰口,切斷蒙古南侵道路,以大寧(今熱河平原)為中心,包括今朝陽、赤峰一帶,建寧國;北平天險,是元朝故都,建燕國;出居庸,蔽鴈門,以谷王駐宣府(今察哈爾宣化),代王駐大同;逾河而西,北保寧夏,倚賀蘭山,以慶王守寧夏;又西控河西走廊,扃嘉峪,護西域諸國,建肅國,從開原到瓜沙,連成一氣。內線是太原的晉國和西安的秦國。後方諸名城則開封有周王,武昌有楚王,青州有齊王,長沙有潭王,兗州有魯王,成都有蜀王,荊州有湘王等國。

諸王在其封地建立王府,設置官屬。親王的冕服車旗僅下皇帝一等,公侯大臣見王要俯首拜謁,不許鈞禮。地位雖然極高極貴,卻沒有土地,更沒有人民,不能干預民政,王府以外,便歸朝廷所任命的各級官吏統治,每年有一萬石的俸米和其他賞賜。唯一的特權是軍權。每王府設親王護衛指揮使司,有三護衛,護衛甲士少者三千人,多的到一萬九千人。塞王的兵力尤其雄厚,如寧王所部帶甲八萬,革車六千,所屬朵顏三衛騎兵,驍勇善戰。秦、晉、燕三王的護衛特別經朝廷補充,兵力也最強。

《皇明祖訓》規定:「凡王國有守鎮兵,有護衛兵。其守鎮兵有常選指揮掌之,其護衛兵從王調遣。如本國是險要之地,遇有緊急,其守鎮兵、護衛兵並從王調遣。」守鎮兵的調發,除御寶文書外,並須得王令旨方得發兵:「凡朝廷調兵,須有御寶文書與王,並有御寶文書與守鎮官。守鎮官既得御寶文書,又得王令旨,方許發兵。無王令旨,不得發兵。」這個規定使親王成為地方守軍的監視人,是皇帝在地方的軍權代表。平時以護衛軍監視地方守軍,單獨可以應變;戰時指揮兩軍,軍權託付給親王兒子,可以放心高枕了。

諸塞王每年秋天勒兵巡邊,遠到塞外,把蒙古部族趕得遠遠的,叫作「肅清沙漠」。凡塞王都參與軍務,內中晉、燕二王屢次受命將兵出塞和築城屯田,大將如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都受其節制,軍中小事專決,大事才請示朝廷,軍權獨重,立功也最多。

以親王守邊,專決軍務,內地各大都會,也以皇子出鎮,星羅棋佈,盡屏藩皇室,翼衛朝廷的任務。國都雖然遠在東南,也安如磐石,內安外攘,不會發生什麼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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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傳》

現代明史研究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吳晗,三十年嘔心瀝血之作。吳晗用翔實的考據、生動的筆觸,刻畫了朱元璋從乞丐到皇帝、從「文盲」到「一國之主」跌宕起伏的一生。本書以一九四九年版本為底稿,尚未受毛澤東影響,註解詳盡,是至今明史研究的必讀書目,也是吳晗的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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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哲學家和政治家西賽羅曾說:「沒有書本的房間就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在,就從值得細閱的書本裡節錄精彩的文章,在這裡開始進入書的世界,尋找文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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