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七月,烏克蘭民眾慶祝國家獨立
【第十四章:戰後時期(史達林到戈巴契夫)】
本文摘自《烏克蘭史:西方的梁山泊》
作者:王承宗
出版社:三民
戰後復原
在德軍撤出烏克蘭之後,蘇維埃政府立刻進行復原建設,鐵路和煤礦—冶金工業屬於首要目標;到一九四五年底,已經恢復了戰前約三分之一的工業生產力。在戰後第一個五年計畫(一九四六-一九五○年)期間,烏克蘭整體的工業恢復到戰前生產水準;集體農場的勞動力仍然十分低落,一九四六年的水災導致一九四六-一九四七年農產歉收,饑荒再度使數十萬農民喪生。一九四八-一九四九年間,西烏克蘭地區實施農業集體化,其粗暴的方式重演了一九二九-一九三三年在烏克蘭東部所發生的悲劇。部分農民進入森林,採取武裝游擊鬥爭,反抗蘇維埃統治,一直到一九五二年才徹底平息叛亂。
一九五三年三月,史達林去世後,整個蘇聯的政治氣氛逐漸緩和,繼任的蘇共領導人赫魯雪夫(M. Khrushchov)扮演主要角色,關閉一些集中營,被鎮壓拘禁的政治犯獲得釋放返鄉,放寬對農業的管制、准許農民經營「自留地」(宅旁附屬地可以自行種植和畜牧)。一九五六年二月,第二十屆蘇聯共產黨代表大會,決議採取和平共處政策,以彈性和務實態度推動對外關係;赫魯雪夫並且在秘密會議上,批判史達林的錯誤,譴責史達林的個人崇拜和專制獨裁。一九六四年十月,赫魯雪夫由於農業政策失敗(開發新農地「處女地」失敗)和對中國友好關係的破裂衝突,突然被迫辭去黨與政府領導職務。布里茲涅夫(L. Brezhnev)接任蘇共總書記,開始長達二十年之久的「停滯時期」。
一九五四年二月,當時赫魯雪夫將克里米亞半島劃歸為烏克蘭領土,讓烏克蘭增加四萬四千平方公里土地和二十六萬八千名居民(其中烏克蘭人占22%,俄羅斯人占71%)。克里米亞半島原住民韃靼人則早在一九四四年五月紅軍收復半島後,全部被發配到西伯利亞和中亞;因為莫斯科認為韃靼人與德國占領軍勾結,採取強迫遣散手段,並且在一九四五年六月廢除「克里米亞蘇維埃社會主義自治共和國」行政區,摧毀韃靼族在半島的一切歷史文物、古蹟。然後,以俄羅斯人民的名義,將克里米亞半島當作禮物贈送給烏克蘭人民,表示兩大斯拉夫民族永遠的兄弟情誼。一九五四年烏克蘭全年慶祝佩列雅斯拉夫協定三百週年,該協定象徵烏克蘭和俄羅斯的統一,象徵雙方的兄弟關係,也是蘇聯大家庭各民族團結的榜樣。
異議組織
布里茲涅夫當政時期,烏克蘭共產黨前後兩位第一書記表現不同的風格。謝列斯特(Petro Shelest)為一九六三-一九七二年烏克蘭領導人,在蘇聯體系下比較能夠堅持維護烏克蘭的利益;雖然同樣支持克里姆林宮於一九六八年進軍捷克、鎮壓異議分子;但卻盡量爭取烏克蘭的自治權力,向莫斯科中央爭取更多的建設經費和發展計畫。謝列斯特甚至公開維護烏克蘭語言和文化的權利,表示應該寶貝美麗的烏克蘭語。一九六五年當時烏克蘭高等教育部長達登科夫(Iurii Dadenkov),係謝列斯特的密友,要求在大學擴大使用烏克蘭語。一九七○年,謝列斯特在其著作《我們的蘇維埃烏克蘭》一書中,強調烏克蘭自治歷史、哥薩克的進步角色和沙皇對烏克蘭的剝削。一九七二年,謝列斯特去職,罪名是對烏克蘭民族主義的「軟」態度和鼓勵經濟上的「地方主義」。
繼任的第一書記謝爾比茨基(V. Shcherbytsky)是布里茲涅夫早期的工作伙伴;上任後開始清除烏克蘭的民族主義分子,堅守蘇聯共產黨的「俄羅斯化」路線和國際主義意識形態。一九七三年將三萬七千名黨員開除黨籍,因為他們可能是謝列斯特的支持者。謝爾比茨基強調烏克蘭經濟重新中央集權的必要,並支持克里姆林宮加大對西伯利亞投資開發的決策,對於烏克蘭的異議分子則是採取不妥協的鬥爭態度。
在一九六○和一九七○年代,蘇聯開始出現一些異議分子和異議團體,公開批評蘇聯共產黨與政府的政策,要求更大的公民、宗教和民族權力。在烏克蘭異議分子的核心團體被稱為「六○年代分子」(sixtiers),在六○年代起而否定社會主義,要求多元的烏克蘭文化發展自由。其領導分子包括詩人柯士添科(Lina Kostenko)、西摩念科(Vasyl Symonenko)等人。在一九六五-一九六六年間,烏克蘭異議分子遭到第一波的逮捕和審判,罪名是批判蘇維埃制度。一九七一-一九七二年出現更嚴厲的鎮壓行動,被鎮壓的異議分子不僅私自出版他們的著作,而且一些學者和文化人士也公開站在烏克蘭文化復興的前哨,對抗蘇維埃政府的迫害。第一書記謝列斯特的下臺,與這些「小資產階級民族主義」密不可分,而且招致蘇共中央和新任烏克蘭共產黨領導人擴大對這些餘孽的鎮壓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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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滯與改革開放
二次大戰以後四十年之間,烏克蘭的經濟、社會發展似乎處於停頓狀態。一九五六-一九八五年六個五年計畫實施結果,顯示烏克蘭的工業成長率逐漸降低,一九五一-一九五五年每年平均成長率為13.5%,一九八一-一九八五年每年平均成長率只有3%;如果考量到官方數據的可靠性,其真實成長率也許還要低些。在工業成長率逐年穩定下降之際,都市人口卻逐步增加;一九五九年烏克蘭族居住於都市的人數占該族總人數37%,一九七○年比重增加為46%,一九八九年增加到占60%。按照一九八九年人口普查資料顯示:烏克蘭全國總人口五千一百四十二萬人,烏克蘭族占72.7%,俄羅斯族占22.1%;鑑於少數民族大多居住於城鎮地區,烏克蘭族都市居民增加,意味著與外族接觸更為頻繁。蘇聯當局對烏克蘭,特別是西烏克蘭地區強力實施俄羅斯化政策,反而讓烏克蘭族群自己提高其族群的認同感;尤其是俄羅斯人傳統上在烏克蘭境內所具有的統治者優勢,更容易使烏克蘭族心懷異念。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蘇共總書記布里茲涅夫去世,安德羅波夫(Yuri Andropov)繼任之,隨即在一九八四年二月病故;年邁多病的契爾年科(K. Chernenko)接替總書記職務,也在一九八五年三月病亡。戈巴契夫(M. Gorbachev)當時是蘇共政治局之中最年輕的人物,年僅五十四歲,被推選為新總書記。上任後,推動蘇聯各項改革,包括「開放」(glasnost,openness)、民主改革和經濟改革;最後導致一九九一年底蘇聯解體。十五個加盟共和國紛紛宣布獨立,成為新興獨立國家。
來自烏克蘭作家協會的知識分子率先回應了戈巴契夫的開放和建設性批判要求,一九八六年作家協會代表大會之後,迅速改變協會主要方針,並且積極推動烏克蘭文化和語言的再生。烏克蘭境內陸續出現各種新成立的社會團體、組織,包括政治、經濟、環保和文化議題。一九八七年烏克蘭生態環境協會(the Ukrainian Ecological Association)和綠世界(Green World)要求政府更為嚴格地控制生態環境,並呼籲烏克蘭成為非核國家,以避免類似車諾比(Chornobyl’)核電站悲劇重演。車諾比事件發生於一九八六年四月,嚴重洩露的輻射塵導致三十人死亡,數千人遭到感染,方圓三十公里內數十萬居民被迫遷徙外地。一九八九年二月謝福欠科烏克蘭語文協會(the Taras Shevchenko Ukrainian Language Society)成立後,率領群眾要求提高烏克蘭語文的地位,並於同年十月迫使烏克蘭當局宣布烏克蘭語為國語。
群眾組織當中最具影響力的當屬「烏克蘭重建人民運動」(the Popular Movement of Ukraine for Restructuring,烏克蘭語簡稱RUKH),於一九八九年九月成立,約二十八萬名成員。該運動承諾堅持烏克蘭的主權獨立,推動烏克蘭語言與文化發展,支持政治、社會和經濟體系的民主化,特別強調維護烏克蘭各族群之間的團結和諧。該運動的興起為烏克蘭開創新的政治氣候,並且與烏克蘭共產黨形成對峙,挑戰共產黨壟斷勢力。烏克蘭的群眾示威、集會或遊行,一九八八年初開始出現於西烏克蘭的里夫,人數由五萬人到二十萬人不等,視提出的議題而定。一九八九年基輔也隨著出現頻繁的示威、集會。最大一次活動是在一九九○年元月二十一日,由「烏克蘭重建人民運動」贊助,紀念一九一九年「烏克蘭民族共和國」和「西烏克蘭民族共和國」簽署統一協議。約三十萬人手牽手,從里夫連結到基輔,結成長達四百五十多公里的長鏈,象徵烏克蘭的團結。
宣布獨立
一九八九年九月,烏克蘭共產黨頭子謝爾比茨基下臺;同時間重建運動公開成立政黨,並且準備參與和支持民主人士在一九九○年三月的烏克蘭最高蘇維埃(國會或稱拉達)選舉。選舉結果,代表民主人士的民主集團(the Democratic Bloc)在四百五十席位中獲得九十席;雖然共產黨仍然占絕對優勢,但是在民主集團的帶動下,一九九○年七月十六日,烏克蘭最高蘇維埃決議宣布烏克蘭為主權獨立國家。同時烏克蘭共產黨第一書記伊凡什科(V. Ivashko)引咎辭去黨內外職務,負責意識形態工作的前黨書記克拉夫邱克(Leonid Kravchuk)代之被選舉為國會主席,胡連科(S. Hurenko)代之出任烏克蘭共黨第一書記。
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九日,蘇聯共產黨強硬派發動軍事政變,企圖挽救分崩離析的蘇維埃帝國;但是遭到蘇聯國內外的譴責、抵制,政變隨即告終。可是,進一步維持蘇聯的存續似乎更為渺茫。八月二十四日,烏克蘭最高蘇維埃一致決議自九月二十四日起,烏克蘭成為獨立的民主國家;並且將於該年底舉行公民投票,確認是否應該獨立。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一日,烏克蘭舉行公民投票,絕大多數的選民支持烏克蘭成為獨立民主國家;同時克拉夫邱克也獲選為新任烏克蘭總統。
「烏克蘭讓全世界知道,民族精神的存續是值得用生命捍衛且不可妥協之物。」
一九九一年,隨著蘇聯解體,烏克蘭人終於成立獨立的國家。然而等待著烏克蘭的,仍舊是艱鉅的國際關係,如何處理國內親俄與親西方的兩派人士?如何在歐美國家與俄羅斯之間立足?面對前東家俄羅斯步步緊逼的軍事干涉,烏克蘭又將如何取得國際支持並捍衛自己的主權?
圖片來源:
- Rally near the walls of the Verkhovna Rada during the adoption of the Declaration of State Sovereignty Of Ukraine. Kyiv, July 16, 1990: Museum “Jewish Memory and Holocaust in Ukr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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