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逃犯國王》下的歷史意義

《逃犯國王》／《不法國王》

以下內容有劇透，請注意！

今天想講的是Netflix上的一套歷史電影《逃犯國王》／《不法國王》（Outlaw King）。這套電影可算是延續《驚世未了緣》（Braveheart）之後的歷史發展，故事背景講述蘇格蘭戰敗，淪為英格蘭的屬土。在英格蘭控制下，蘇格蘭貴族失去了王位的繼承資格，蘇格蘭從此由英格蘭委派的總督統治。流亡的蘇格蘭民族英雄威廉．華萊士（William Wallace）後來被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一世處死，激發了蘇格蘭人重新反抗的意志。

這齣電影的主角為蘇格蘭貴族羅伯特．布魯斯（Robert Bruce），故事情節基本都忠於真實歷史，這點與《驚世未了緣》／《英雄本色》不太相同，故事鋪陳也比較平淡。不過電影對這段歷史的描寫，有幾點確實值得談一談。

第一點想說的是羅伯特的身份。蘇格蘭人為了反抗英格蘭的統治，他們必須先擁有屬於他們的國王。羅伯特在成為了唯一擁有蘇格蘭王位繼承資格的貴族後，便被當地的主教加冕成為國王羅伯特一世。加冕儀式過後，羅伯特一世對著他的子民說：

「我戴著的王冠，代表著我為蘇格蘭人民服務的責任。我的頭銜是蘇格蘭人之王，不是土地的王，而是人民的王。」
“I wear this crown as a symbol of my duty to serve the Scottish people. My title is King of Scots. Not of the land, but of the people.”

這是在當時一種劃時代的思想。在中世紀歐洲，封建主視土地和人民為私有財產，他們彼此你爭我奪，所發動的戰爭都是為了私利，對底層的人民死活並不關心。至於在封建社會底層的人民，則對誰是統治者莫不關心，對於他們來說，換了個統治者，他們的生活也不見得有任何改變。所以，在當時被英格蘭迫得喘不過氣來的蘇格蘭人，就很早在這個中世紀時代孕育出民族共同體。

羅伯特一世知道這點，因此他一再強調自己並非蘇格蘭土地的王，蘇格蘭並不是屬於他的私有財產，他只是蘇格蘭人的代表。在亂世中，他徹底明白，唯有把自己與民眾構成命運共同體，才能團結、才有戰勝英格蘭的可能。這種思想跟十八、十九世紀時的法國大革命後，拿破崙加冕為「法國人的皇帝」的意義非常相似。

第二點想說的是騎士精神。在中世紀歐洲，最能體現騎士精神的一段歷史便是英格蘭國王理查一世與穆斯林領袖薩拉丁的故事。他們雖然敵對，但在戰爭中卻堂堂正正，識英雄重英雄，而且十分欣賞對方。但在《逃犯國王》之中，我們就發現，這種騎士精神往往在大部份的戰爭中都不存在。

英格蘭為了迅速打擊蘇格蘭的反抗軍，華倫斯斥責羅伯特一世在安息日不應進行任何打鬥，過了這天才跟他一對一決鬥，但卻在當晚夜襲毫無戒備的蘇格蘭軍營，致使蘇格蘭軍隊和平民幾近全軍覆沒，羅伯特一世被迫帶著數十人逃亡。

在逃亡期間，羅伯特一世得知兄弟被殘殺，妻女被活捉。終於，他明白到在亂世中，一切基本價值都不中用，然後說身邊的同伴說道：

「忘了騎士精神，現在我們採取惡狼戰法。」
“No more chivalry, now we fight like wolves.”

接著，他們就不再正面攻擊英格蘭軍隊和據點，轉而潛入並暗殺英格蘭士兵，再把他們的據點燒掉。這種思想，就如同我在《對馬戰鬼的武士道精神》一文中提及過，日本武士境井仁為了戰勝蒙古人和重奪家園，最後也不得已選擇捨棄武士道精神。「在亂世中，普世價值並不中用」這一點，在《逃犯國王》也巧合地展現了出來。

延伸閱讀：隨筆：《對馬戰鬼》下的武士道精神

最後一點便是，為甚麼蘇格蘭人會成功呢？《逃犯國王》沒有提到蘇格蘭人整場戰爭的始末，電影在蘇格蘭人勝出了決定性的諾頓山戰役（Battle of Loudoun Hill）後便完結。在拍攝這場戰爭時也很貼近中世紀初期的的打仗風格，基本上就是一群沒有甚麼軍事訓練的烏合之眾互相混戰。事實上，蘇格蘭人的確在這場勝利後扭轉了形勢，最終得到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二世承認蘇格蘭的獨立。

其實，蘇格蘭人成功在於天時地利人和皆備。首先，地利就是英格蘭人在自己不熟悉的戰場上與蘇格蘭人打仗。然後，人和便是蘇格蘭貴族終於肯團結與羅伯特一世合作。但最重要的還是天時，就是被稱為「蘇格蘭人之錘」（Hammer of the Scots）的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一世（Edward I, King of England）在出征途中病逝，繼承他的是軟弱無能的愛德華二世（Edward II, King of England）。

如果我們繼續看之後的歷史，就會發現羅伯特一世締造的蘇格蘭獨立並不長久，羅伯特一世在戰爭結束後不久就逝世了。愛德華二世接著因內鬥死去，兒子愛德華三世（Edward III, King of England）遺傳了爺爺的英姿（還有他的兒子黑太子愛德華 Edward the Black Prince），再次向蘇格蘭發動戰爭，而當時蘇格蘭的反抗也很慘烈，只是剛巧爆發英法百年戰爭，英格蘭分身不下，才使蘇格蘭再次成功獨立。

不過有趣的是，蘇格蘭長期受到英格蘭的威脅和打壓，但到了十七世紀時，蘇格蘭王室卻入主了英格蘭，並為英格蘭的歷史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