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結束後,英潛艦Uboat 155在倫敦巡遊


【機器的戰爭】
本文摘自《人機文明傳:一部技術枴點上的世界通史》
作者:杜君立
出版社:大寫出版

上一集:【人機文明傳】機器史三部曲(二):人類經歷的第二次最大變革-工業革命

現代國家基本上都是戰爭的產物。工業革命以及自由貿易打造了一個競爭世界;在這裡,競爭者都以國家為單位。國家與國家之間,因為經濟發展水準和文化的差異,相互之間的競爭與壁壘引發矛盾,最終變成不可調和的武裝衝突。不同國家基於各自的利益黨同伐異,世界大戰就爆發了。

關於那兩場工業時代的世界大戰,人們至今仍在反思。一個不幸的事實是,機器體系進入我們的文明,並未把人類從不光彩的工作奴隸狀態下拯救出來,反而讓人類更容易變成軍事貴族統治下成長起來的不光彩的消費奴隸。「機器的專制」使人類踏上一條「通往奴役之路」,每個人都淪為機器的奴隸,或者說,機器塑造和強化了每個人人格中的奴性。與人相比,機器的意志是絕對不可違背的。

現代意識即理性主義,但機器往往使人以判斷和服從取代應有的質疑和思考。天才智慧的愛因斯坦將軍隊制度鄙視為「庸眾最醜陋的一面」和「人類罪惡的淵藪」,「一個人能夠洋洋得意的隨著軍樂隊在四列縱隊裡行進,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使我對他鄙夷不屑。他所以長了一個大腦,只是出於誤會;光是骨髓就可滿足他的全部需要了」。

戰爭歷史學家基根(John Keegan)指出,所有軍隊都是一種奴役制度,不過是程度不同而已。我們無法想像,一個人怎麼能掌握著武器,卻沒有自由。事實上,現代軍事完全是專業化和機器化的產物,這使得現代軍人更符合機器特質,軍人與武器互為鏡像。最能體現現代國家意志的就是閱兵式,19世紀的普魯士軍隊為了炫耀其軍國主義的赫赫武功,創造出正步走這一「迄今為止人類所發明的最矯揉造作卻最富表現力的肢體運動形式之一」,後被希特勒發揚光大。「我很醜,但你不敢嘲笑我。」歐威爾說:「正步走是世界上最為恐怖的景象之一,甚至比俯衝轟炸機還更令人感到恐怖。這就是一個赤裸裸的權力宣言。」機械美學與暴力美學在現代軍事領域得到了最完美的整合。在大英帝國時代,有一位遠征非洲的英軍元帥基奇納(Herbert Kitchener),他刻板而嚴謹,堪稱模範軍人。傳記作家斯蒂文將他稱之為「蘇丹機器」——「他不近人情,卻又精確無誤,更像是一台機器而不是人。你感覺他應當取得專利,並在巴黎的世界博覽會上展出、獲獎,無需競爭,大英帝國的第一號展品就是『蘇丹機器』」。

作為美國研究生制度的領導者,約翰.內夫說:「我們時代的戰爭都是一系列聰明的錯誤。」如果說機器是理性的,那麼人與機器的不同是人具有非理性的一面,而戰爭就是非理性暴力的典型體現。戰爭打破了機器社會的沉悶和平庸,將人們從瑣碎和壓抑中解放出來。「年輕的新兵喜氣洋洋地在行軍,臉上非常得意,因為人們在向他們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人物歡呼,而他們平時是沒有人尊敬和慶賀的。」瘋狂乃至失控的戰爭成為「最有力的群眾行動」的體驗,消除了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因此而被視為「歷史進步的工具」。法西斯主義詩人馬里內蒂這樣歌頌戰爭:

戰爭是美的,因為它借助防毒面具、引起恐怖的擴音器、噴火器和各種型號的坦克,建起了人對所控制的機器的操縱。戰爭是美的,因為它實現了人們夢寐以求,使人類軀體帶上了金屬的光澤。戰爭是美的,因為它使機關槍火焰周圍充實了一片茂密的草地。戰爭是美的,因為它把步槍的射擊、密集的炮火和炮火間歇,以及芬芳的香味和腐爛的氣味組合成了一首交響曲。

達爾文發現了自然界中的優勝劣汰、弱肉強食法則,人類社會或許比自然世界更加殘酷。對人類歷史來說,沒有什麼比戰爭更能促進技術革新。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說,戰爭是萬物之父。戰爭作為一種「技術活兒」,最能體現創新和效率的意義。技術在促進戰爭的同時,戰爭也促進了技術。為了計算炮彈彈道,電腦被發明出來;無可爭議的是,互聯網的發明者是美國國防部。更快的飛機、更重的坦克、更精確的步槍、更遠程的火炮,這些都被管理學家稱為「連續性革命」的經典案例。「在當代技術發展的各個階段,是戰爭,而不是工業和貿易,完全表現出了機器的主要特徵。」吊詭的是,機器時代的戰爭將原始的殺戮發揮到極致,同時又實現了機器的神聖化;在這兩場現代戰爭中,原始的野蠻與機器的精確,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甘地說:「道德是戰爭的違禁品。」人類在戰爭中之所以特別冷酷和殘忍,既因為惡意,也出於憤怒和正義感。一個人無論多麼邪惡,其破壞力畢竟有限,而國家則具有近乎無限的毀滅力,且不受任何控制。戰爭為一個被機器統治的社會,提供了一個最簡便和最具破壞性的解決方案,它為一切遭受壓制和挫敗的情緒找到一個理想的出路,機槍、大炮、坦克、戰艦、飛機、導彈等現代殺人機器成為國家和群氓的狂歡。事實上,工業化創造的很多財富都用到了國家的軍備上。在這個「技術與金錢的時代,戰爭與貪欲的時代」,赫曼‧赫塞批判道,「美國化的機器喧鬧聲總是站在暴力一邊反對靈魂,站在死神一邊反對生命」。

機器時代的戰爭不可能養育騎士氣概、勇敢、榮譽感、男子漢等等美德,它強加給人的只是赤裸裸毀滅的經歷,以及在屠殺的巨輪之下只能成為微不足道的小東西的卑屈感覺。

「當人們有了弓箭的時候,人們才可以沉默安靜下來;否則人們會嘵嘵不休地爭執著。」人類學家賈德.戴蒙發現,統治者與盜賊具有驚人的相似性,最典型的就是解除民眾的武裝和壟斷暴力。這在使用現代科技武器的現代比使用長矛和棍棒的古代容易得多;因為現代的武器只有在工廠裡才能生產,也容易被上層人物所壟斷,而古代的武器在家裡就能容易地製造出來。也就是說,現代武器技術和資訊技術大大降低了極權統治的相對暴力成本,從而使暴力統治更易實施。

「史達林的真正歷史成就的關鍵在於,在他出生的時候,俄國還在用木犁耕地,而在他離開的時候,他已有了原子反應堆。」作為一名戰爭領袖,史達林「對於他認為很重要的那種類型的裝備非常熟悉。他知道他所需要的槍炮的口徑,知道他的道理和橋樑可以承載的坦克重量,知道他需要用來製造飛機的金屬類型的細節。」邱吉爾使輪式裝甲汽車演變成為威力巨大的現代坦克而被尊為「坦克之父」。

羅素說,「自從工業革命以來,一個劃時代的錯誤就是競爭,它無可避免地導致了當今世界一切邪惡的出現。」從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內燃機就改變了戰爭的速度和範圍,這種改變直到今天還在繼續。

一戰期間,前線的火槍手只能焦急地等待馬車將彈藥運送過來,直到卡車出現,才開闢了新的運輸管道。二戰期間,德國坦克部隊和摩托部隊以每天97公里的速度前進,6個月內,就從波蘭邊境打到莫斯科。這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閃擊戰得力於有效的戰爭體系。裝甲車輛與戰鬥機轟炸機構成一個完整的戰術武器系統,戰爭如同流水線一般被分割為不同的工序和工種。第二次世界大戰完全成為機器大戰,陸上坦克、海上航空母艦、空中飛機,這些戰爭的主角無一不是大規模工業時代的機械製品。機器對戰爭的大規模介入和主導,使戰爭的規模和破壞力達到空前絕後的慘烈。

戰爭所帶來的不是致富,而是貧困化,不是滿意,而是怨恨,帶來的是饑謹、貨幣貶值、動亂、公民自由的喪失、對別的國家的奴役、一種令人頭疼的不安全感、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

飛機的出現將人類的戰爭由地面引入空中,領海權被領空權取代。義大利率先將飛機用於戰爭。1911年,在與土耳其爭奪利比亞控制權的戰爭中,義大利使用飛機尋找、拍攝並轟炸目標。一戰時,德國、奧匈帝國、法國和英國擁有數百架飛機的強大空軍,開始只是通過飛機偵查敵情;隨後推出戰鬥機用以擊落偵察機;最後轟炸機被用來摧毀城市和部隊。歷史學家羅蘭認為,飛機改變了只能通過陸地和海上入侵的侵略途徑,還能減少投入戰場士兵數量,以及降低危險。

二戰期間,飛機提供的軍事便利和空襲的危險性改寫了歷史。為了在不入侵日本領土的情況下迫使日本投降,美國空襲了日本的主要島嶼。東京轟炸使整個城市成為火海,造成8萬平民死亡,100萬人無家可歸。美國對長崎和廣島的核彈襲擊徹底摧垮了日本天皇的心理防線,日本在美國飛機面前宣佈「終戰」和投降。

如果說二戰時期的德國V-2導彈能在5分鐘內摧毀322公里內的目標,那麼今天的導彈技術已經可以摧毀地球上任意一處目標,甚至精確到「斬首行動」。好戰的人類正在將戰爭從天空引入太空,這種飛速的技術進步對古代軍事家來說是絕對不可思議的。

《人機文明傳:一部技術枴點上的世界通史》

從東方主宰到西方崛起,用「科技史觀」推演人類版圖進化;
當君王和朝代不是主軸,戰爭與革命只是場副作用──
一本以技術革命談論數千年人類文明軌跡的大歷史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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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哲學家和政治家西賽羅曾說:「沒有書本的房間就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在,就從值得細閱的書本裡節錄精彩的文章,在這裡開始進入書的世界,尋找文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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