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薩大金字塔


【太陽的兒女】
本文摘自《埃及五千年:文明起源與王朝興衰的故事》
作者:喬安.佛列契(Joann Fletcher)
譯者: 楊凌峰
出版社:日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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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分享父親浸潤在太陽福佑的死後生活,斯奈夫魯許多孩子也埋在附近,如同王后赫特菲爾絲。不過,她並未隨丈夫享受永生,她的兒子和繼承人有了其他規畫。

克奴姆胡夫借用了羊頭創世神之名,意為「克奴姆保護我」,但在歷史上為人熟知的名字就是胡夫(Khufu,約西元前二五八九至前二五六六年在位)。這位新國王將其父親遺留的壯觀事業進一步發揚光大,完成了埃及史上最宏大且最受美譽的著名地標:吉薩大金字塔(Great Pyramid of Giza)。

胡夫在位時,此地還只是一片空蕩蕩的高原。「高地東邊將要出現的第一座建築,就在大金字塔東邊」,這是王太后赫特菲爾絲的陵寢。選位可能受到了南邊約兩公里處那座威嚴的馬斯塔巴影響,那是為第一王朝國王吉特的母親所修建的。

赫特菲爾絲墓葬的地基向下挖掘了二十七公尺之深,直接鑿進了岩床。墓室放滿她的財物,既有丈夫贈送的旅行臥室套房,也有兒子孝敬的黃金與烏木滑竿轎椅(滑竿的設計是為了讓母親乘坐觀光)。從最早期開始,埃及王族女性出行和神靈雕像的運送,都是用這類方式,高高在上地坐著,雖然難免有點危險,但一定十分心曠神怡。轎廂鍍金的外表會映照跨越天穹的太陽,強調了「神的女兒」之身分,赫特菲爾絲是「至尚金色女神」哈索爾在凡間的象徵,因此她們足以擔負與神靈相同的出行待遇。

胡夫宣稱自己是哈索爾的兒子,為了靈魂再生,便需要此位女神在場。既然他的母親是女神的肉體化身,或許就可以解釋胡夫的巨型金字塔為何直接安頓在赫特菲爾絲墓葬的後方,而此墓地離東方的日出之地和尼羅河更近,位於胡夫「王室墓地中最重要的位置節點」。

赫特菲爾絲死後,屍體製成了木乃伊,內臟器官則單獨保存在一個雪花石箱櫃的碳酸鈉鹽溶液中。一九二五年,她在吉薩的墓葬被發現,完好無損,石頭櫃子依舊密封。不過,其雪花石石棺裡面卻空無一物。帶隊的考古學家不得不向熱切等待的眾人表示:「我很遺憾,赫特菲爾絲王后不能接見各位了。」接著,他推論:王后在達蘇爾下葬後沒多久,她的木乃伊就被盜賊毀壞了,胡夫下令將母親重新安葬在緊鄰其金字塔時,沒人敢告訴他真相,於是,空石棺就被移葬入土。

不過,近來的研究暗示,胡夫可能直接修改了他的計畫。他把母親的遺體從達蘇爾移出來,重新葬在一座小金字塔中,那是他在母親位於吉薩豎井墓穴旁後來加建的建築。他還為母親準備了吉薩最早的陪葬船,專門用於向太陽航行。

此船安置在岩床挖鑿出的巨大橢圓形坑中。木船擁有精準的長圓形輪廓,再加上嘴唇一般的邊緣,高度暗示這是通向天空女神產道的開口,正是經由此處,太陽每天黎明得以再生。其實,金字塔的整片地面,很快便到處點綴上形態鮮明的凹坑,數量之眾,讓此處如同一個奧秘難解、規模龐大的產科專區。「生產與木船意象」之間強烈的關聯,在葬儀文獻中也被重點提及。描述太陽神在女神體內移動的途程,使用了人體解剖學的概念術語,生產中的女神宣稱,「當狂烈躁動達到極限時,金光四射的聖物就分娩而出」。太陽「出生」,伴隨著一片血紅色,而吉薩的木船最初也是封上了一層灰泥,其中摻進了氧化鐵粉,營造出一種「玫瑰粉」的色調。

母親的陵寢和葬儀都精心安排妥當後,胡夫開始籌建自己的陵墓,也就是人類歷史最出名的一座陵墓。吉薩大金字塔是當今世人所知的名稱,然而,當初的命名是「阿赫特─胡夫」(Akhet-Khufu),意即「胡夫的地平線」。

胡夫的建築師是侄兒赫繆努(Hemiunu)。他的金字塔追隨了父親斯奈夫魯的先例,採用外立牆面平滑的設計,但高度增加了四十二公尺。

赫繆努也是學識之神托特(Thoth)的祭司。後來的傳說故事講到,國王與一位巫師討論過他陵寢的平面布局,而巫師「知道托特聖祠密室的尺寸比例」。「胡夫曾花時間搜尋托特聖祠的密室,因為他想為自己的金字塔建造一個類似的密室」。如此看來,赫里奧波利斯的太陽神廟中,顯然有一個秘匣保存了這座金字塔神聖的尺寸資料。

勘測過地表之後,利用拱極星做參照,赫繆努調整校正胡夫金字塔的落地位置,確定了基點方位。在一年的不同時段,整個陵寢建築綜合體,哪些部分會處於金字塔巨大的陰影中都經過了反覆計算。

金字塔具體是如何修建? 這的確是一個長期爭論不休的話題,尤其是因為每座金字塔的規畫設計、用料和建造方法都各不相同,更何況還有關於塔本身的尺寸和地理位置等疑問。以大金字塔來說,它是用二百三十萬塊石頭建成,每塊石頭平均重達兩噸半。

胡夫執政二十三年,意味著在每天十小時的工作中,必須運送處理三百四十塊石頭,或者每天每小時三十四塊,大約相當於每兩分鐘一塊石頭。儘管建造大金字塔主要使用的是鄰近採石場的石灰岩,但它原初白色的外層用材,卻是產自圖拉(Tura)質地最細膩的石灰岩,這必須從尼羅河東岸運過來。最近一項研究指出,金字塔內層部分填充物其實是砂。

這座金字塔高度為一百四十六公尺,直到西元一三○○年英格蘭的林肯大教堂完工,才取代了世界最高建築的地位。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工程奇蹟,「為安葬其中的遺體提供了最強的保護」。

雖然最初有入口,但很隱蔽,被巨石掩蓋住。通向墓室的唯一途徑,則要經過一個下行通道的頂部,此處由三塊花崗岩巨石封住。巨石的另一邊開始上行,通往內部淨高達八公尺的大走廊(Grand Galery),大走廊再向上爬升四十七公尺,然後又被三塊花崗岩石板組成的吊閘門封死。

大走廊的頂部位於金字塔最中心,是堪稱極簡主義風格的墓室。這裡的氛圍極不尋常。紅色花崗岩壘砌的牆壁森嚴肅穆,令人生畏,每個輕微聲響都會因回音而放大。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銀行金庫,建造出來正是為了保存埃及最偉大的寶物─國王的木乃伊。存放木乃伊的紅色花崗岩石棺,比入口通道寬了二.五公分,所以明顯是金字塔建造之時就已安放到位。

墓室的兩個排氣井,還有遠在下方第二墓室的另兩個排氣井,設計為分別成對朝向獵戶座和北極星,以及北極星與天狼星。這幾個星座是胡夫靈魂在夜晚飛升的去向,與此並行不悖的是他的靈魂也飛向太陽,搭乘四十三公尺長的「太陽船」,那些船被安置在金字塔外的坑洞中。

其中兩艘船倖存下來。它們都是用黎巴嫩雪松原木製作,用防水的樹脂填縫。它們最後一次橫渡尼羅河,很可能就是用來將胡夫的屍體運送到金字塔陵寢。其中保存最為完好的一艘船,甲板上一華蓋頂棚,與赫特菲爾絲王后的黃金華蓋十分相似,所以應能確信出自同一個匠人之手。如此一來,應能讓胡夫投胎孕育或降生的地方,與協助他再生的複製陪葬品以及整座陵寢建築產生關聯。

胡夫需要與神聖非凡的母親緊密相處,這也反映在集合了巴斯泰特與塞克美特為一體的兩座大型雕像上,胡夫被呈現為孩童─一個在女神像腳下的小不點。宮廷文獻紀錄宣稱,曾有兩座宏偉高大的國王雕像以黃金和銅鑄成。但目前通常得到確認的共識是,埃及最宏大的金字塔建造者唯一已知的造像是一個象牙小雕像,而且只有拇指大小。儘管如此,還是有大型石頭雕像已被認為是胡夫,識別依據就是其圓胖的臉型,這些雕像豎立起的年代,正是在他的陵寢工程的建設週期。

這些浩大的建築群從尼羅河開始,那裡建起了國王的河谷神廟。從那裡為起點,一條長堤通道「打磨拋光後,又雕上動物圖案加以點綴的石塊建成」,最初延伸了八百二十五公尺,與胡夫母親赫特菲爾絲葬墓後面所建的葬祭殿相連。此處黑色玄武岩的地板曾立起紅色花崗岩的柱子,四周內牆是用匹配的花崗岩鋪設。一八七六年,埃及政府將此襯牆的一塊石板贈送給一位英國外交官,這塊石板後來被嵌入外交官在英格蘭的故居達勒姆(Durham)附近的當地教堂牆面,至今仍是宗教建築的一部分。

胡夫葬祭殿的白色石灰岩牆上刻出了用於盛放祭拜物品的龕位。牆面也突出了音樂女神梅瑞特(Meret)的形象,她的歌聲飛揚上升,穿過大殿的屋頂平臺,後來曾有古文獻如此描述和斷言:「讓胡夫化身為一個變形的精靈。」因此,以下情形就不是什麼偶然巧合了:金字塔修建完成,主持建造計畫的建築師赫繆努又被任命為「統管南北的音樂主事官」;這是古代的一種跨界奇才,如同英國十七世紀的建築大師克里斯托弗.雷恩(Christopher Wren)與作曲家韓德爾(George Frideric Handel)的合體。

埃及史上最大的金字塔,連同附屬的樂音聲學體系都得以順利完成,赫繆努因此得到回報,被允許用御賜資源為自己在吉薩王室墓園建造一座精美墓葬。那裡錯落分布的馬斯塔巴就像縱橫交叉的街道,為死者們創造出一座王室的安息社區。胡夫的兒子霍爾耶德夫(Hordjedef)也收到神靈和臣僚們的建議:「美化你在大型墓場的居所,死人的屋舍也應是為了生命的延續」,王室家族認真對待此建議。

貴冑死後也有幕僚和僕從的陪伴,例如宮廷珠寶官維爾卡(Werka)是「負責王室飾品的金屬加工工匠」,以及「每天逗國王開心的侏儒小丑佩里恩胡(Periankhu)」。侏儒在王室占有特殊地位,例如侏儒希涅布(Seneb)不僅掌管王室的禮服倉庫,還監管胡夫的葬祭儀式;希涅布的妻子希內蒂特絲(Senetites),發育完全,身材正常,身為哈索爾的八十一位女祭司之一,她也被安葬在吉薩的王室墓地。

埋在此地之人看似完全與世隔絕,安然獨處,飄浮在王室特權的世界中,無須現實的支撐且與人類的日常生活毫不相干。這些金字塔曾被設想成是由奴隸軍團建成,浩浩蕩蕩的奴隸人群以大車拉到工地;就像導演塞西爾德米勒(Cecil B. DeMille)的電影風格,為殘暴無情的法老暴君們艱辛勞作,然後為了保守陵寢寶物的秘密而滅口。一九八八年,「胡夫的工程處」(Gerget Khufu)終於被發現,這才揭開了此傳奇遺址背後的真人真事。

一道巨大的「烏鴉牆」(十公尺高、十二公尺厚的屏障),將活人世界與死亡國度陰陽兩隔,也將外面的「工程處」與王室墓葬地隔開。這個為特定用途而建成的簡易居住區,主要是管理人員的獨立住屋,以及工人棲身的營房式工棚。他們在公社般的集體大食堂中用餐,食物從現場的倉庫取料加工,肉類和魚、啤酒、麵包來自規模類似於現代產業經營的巨大牲畜飼養場、釀酒作坊和麵包房。麵包製作得很扎實,提供充足的碳水化合物和熱量,以小麥和大麥粉混合,加入酵母,做成大塊的麵包坯,在粗大厚重的陶鍋或爐子中烤製完成。

前王朝時代的死人墓葬是了解當時人類生活的最佳途徑,而那六百座吉薩勞工的小墳墓,同樣保存了它們原初主人的一些真實訊息。其中包括紡織工涅弗赫特佩絲(Neferhetpes),她曾是十一個孩子的母親,其碑刻銘文記載她要求十四種麵包和蛋糕當作祭奠之物,這顯然是她應得的。這類銘文也寫出死者的官方頭銜,例如「石匠監管員」、「製圖工主任」、「女祭司」、「紡織工」、「麵包師」、「製陶工」、「木匠」,以及像佩特狄(Peteti)等藝術家;為了保護他的小墳墓免受打擾,他寫下了頗有想像力的詛咒之語:「所有人,聽著! 誰膽敢進入此墓或進行任何破壞,哈索爾的祭司將懲罰你兩次,打死你。誰膽敢對我的墓做出任何壞事,他就會被鱷魚、河馬與獅子吃掉!」

部分墓穴的死者還依舊存在。他們殘留的骷髏毫無意外地透露出勞累過度引發的健康問題。每一具經過檢驗的遺骨,幾乎全都顯示出關節炎以及脊椎受擠壓和扭曲的跡象。一位研究人體的人類學家「驚訝地看到婦女身上出現這樣的關節炎」,並加以補充說明,「她們的骨骼受到更多損傷,比日常家務能導致的病況遠遠更為嚴重」。

吉薩的女性勞工至少有一人是侏儒,身高不超過一公尺,在分娩一名身型正常的胎兒時難產而死。不過,這些骨骼也顯示出勞工的骨折經治療痊癒及成功截肢的病例,暗示古代世界的最大建築工地曾配備醫療設施。

總計達到四千人的核心勞力被分成不同的「幫派」承擔大部分的工作。每年夏天,他們的人數會大大增加,因為會有農夫參與協助。七月至九月,河谷洪水氾濫,農夫們無法耕種,以船從全國各地運過來,重新臨時部署。他們集體推進胡夫的永生偉業─國王的幸福來生,而或許他們覺得自己也能分得些許好處。

大約在西元前二五六六年,胡夫去世。他的屍體製成木乃伊,製作工序之精良,技巧之高超,絲毫不遜於建造宏大陵寢所耗費的心血,因為他的乾屍才是整個金字塔建築群的焦點和重心。

香膏塗覆完畢,屍體放入棺材,然後抬起,沿著長堤通道前往他的葬祭神廟。棺材筆直豎立在神廟的黑色地板上,香火點起,煙霧繚繞,氤氳不絕,祭司們操辦「張嘴」儀式,觸摸死者的嘴、眼睛、鼻子與耳朵,以恢復這些器官的功能,同時意味著把胡夫的靈魂「轉移復位」到木乃伊身上。

然後,主持葬禮的人進入金字塔,向上走到花崗岩襯牆的墓室,將棺材放入花崗岩的石棺,封上厚重的蓋子。離開時打開吊閘門機關,將墓室永久封閉。

因為胡夫象徵地上人間的太陽神,他的兒子兼繼位者德耶德弗拉(Djedefra,在位約西元前二五六六至前二五五八年)便採用了一個新頭銜:「太陽之子」,作為帝王稱謂的一部分。家族對太陽的敬奉一如既往,德耶德弗拉也開始籌劃自己的金字塔,但是,這次不在吉薩。他的選址向北挪動了八公里,建立於阿布拉瓦希的沙漠高地,以便正對東邊位於赫里奧波利斯的太陽神主神廟。

新金字塔的地基高度在尼羅河谷之上一百五十公尺。塔身核心部分幾乎有一半是利用一個石灰岩天然隆起的構造修建。如此一來,修造長二百腕尺的側面所需的勞動量大幅減少,而由於地基本身較高,因此一百二十五腕尺的高度目視上也比實際壯觀。

德耶德弗拉甚至命人為自己與家人刻了一百多座雕像,安置在他的金字塔建築群中。紅色石英石的雕像擁有「神聖的崇高之感,令人望而生畏」,而赫特菲爾絲二世(他的伴侶兼同父異母的姐姐)的雕像,也能匹配國王的凜然神威。

赫特菲爾絲二世之前嫁給了胡夫的大兒子卡瓦布(Kawab)。卡瓦布死後,改嫁給小叔兼弟弟德耶德弗拉。如同她的同名祖母,她也敬奉塞克美特,同樣號稱是「金合歡之屋的屠殺領袖」。赫特菲爾絲二世當然也是哈索爾與塞克美特合而為一的代言人,她的雕像身後附上了類似獅子的部分,由此產生了埃及意象最具識別度的符號之一,斯芬克斯(sphinx)。

斯芬克斯衍生自「活著的形象」(shesep-ankh)的概念。赫特菲爾絲二世的頭與一隻趴伏的母獅身體結合,這座像便成為埃及已知的第一個斯芬克斯,且是德耶德弗拉在阿布拉瓦希陵寢的完美守護者。

結束了大概八到十一年的執政期,德耶德弗拉下葬在阿布拉瓦希。他的葬禮祭儀由其女兒兼女祭司內弗霍特普絲(Neferhotpes)和他的弟弟哈夫拉(Khafra)辦理。兄終弟及,哈夫拉當上了新國王。

哈夫拉回吉薩建了自己的金字塔墓葬,就在他們父親的陵寢旁邊。儘管如此,他還是從哥哥德耶德弗拉學到了很多東西。他為自己的金字塔取名為「哈夫拉是偉大者」,並選了一塊地勢相對更高的地方。因此,雖然比胡夫的金字塔可能矮了兩公尺,但他的金字塔看似更高,此方式可謂「充滿創意,兼顧自尊自大與(對兄長的)順從尊重」。

哈夫拉還靈活利用了周圍的地貌,將金字塔前露出地表的大型體積岩層改造成一座巨大的雕塑,此雕塑高二十公尺,長七十公尺,是一頭守護金字塔的獅子造型,但長著人頭。可能是受到赫特菲爾絲二世女性原型意象的引導,這個大型斯芬克斯一直被認為是女性。此看法已持續了約兩千年:當年一名希臘客人來訪時,注意到碩大人臉上存留的紅色,便將此石像稱作「粉紅臉頰」(Rhodopis)。

但是,這是哈夫拉的斯芬克斯,因而有著哈夫拉的臉。旁邊緊鄰的是斯芬克斯神廟,坐落方向對齊三月和九月的晝夜平分點。每次日出,這座石像的目光越過神廟的屋頂,凝望東方。神廟的建築結構對應著日升和日落,東西兩頭的聖壇各有一根石柱,代表天空女神努特的雙臂。與此毗鄰的是哈夫拉的河谷神廟,寬五十公尺的外立面上,女性神靈也得到突顯。河谷神廟兩扇門的北入口代表下埃及的巴斯泰特─塞克美特,南邊入口代表上埃及的牛頭女神哈索爾。她們每個人都指定哈夫拉是各自的「最愛」。

這座紅色花崗岩的神廟拒絕裝飾,古樸威嚴,當中安置二十四座真人大小的雕像,表現哈夫拉加冕的盛況。雕像們展示出發育良好、肌肉發達的軀幹,就像「重量級運動員」。帝王的包頭布前面是瓦吉特的神蛇標記,從後面兩旁拱衛著的是荷魯斯護佑的雙翅。荷魯斯從哈夫拉的頭上向前望去,意味著小心提防,確保國王安全。荷魯斯看似要從哈夫拉的身上升起,創造出「天下無雙的形象,一個理想的人類典範,作為神之肉體化身的完美之人」。

哈夫拉的妻妾中,三名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但最位高權重的女性依舊是淪為遺孀的老王后赫特菲爾絲二世。她的女兒梅瑞珊三世(Meresankh III)隨後又嫁給了哈夫拉。叔叔和侄女的婚姻在古代並不鮮見。

儘管梅瑞珊和哈夫拉生了五個孩子,但她最重要的親緣關係貌似是與母親的關係。她的墓葬也是依照母親的指令建造。在梅瑞珊的墓中,壁畫顯示這對母女於尼羅河上泛舟,還拔取河邊的蘆葦,這是一種奧義非凡的神秘儀式,叫作「搖動紙莎草」,據說能更新和強化她們的生育能力。梅瑞珊穿著網狀衣著,上面裝飾了藍色珠子,這種持久不衰的服裝款式在現今埃及的觀光市集依舊可見。在不同牆面的場景中,衣飾款型也隨之變化。赫特菲爾絲二世出場的著裝與前輩宮廷貴婦一樣誇張且奪人眼目:硬挺的白色亞麻長袍,肩部高聳如山峰。這種山尖般的雙肩凸起是如此鮮明,現代女裝設計師鮑爾曼(Balmain)甚至從中找到了靈感。赫特菲爾絲二世的頭髮被假髮擋著,但還保留原初的金黃色,以強調她的太陽家族屬性。而與母親同樣時髦的梅瑞珊,她的黑頭髮則是剪短,穿著豹皮長袍,正如葬儀典禮祭司的經典裝扮。擁有祭司頭銜之人必須能識字和讀寫,這點在此壁畫中也有強調:一名侍從高舉著一份文件等她批覆。此外,梅瑞珊同時是學識之神托特的女祭司,此頭銜同樣屬於她的母親。

梅瑞珊於五十五歲亡故,而當時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十五歲左右。她的屍體被做成木乃伊放入石棺,棺材的銘文是「此棺獻給我的愛女」。當然,滿懷哀傷地辦理喪事的母親正是赫特菲爾絲二世。她活到七十多歲,先後送別了至少四任國王,其中包括死於大約西元前二五三二年的哈夫拉。

經過木乃伊化的防腐處理,哈夫拉的遺體安置於金字塔的墓室之中,當然也伴隨了傳統的葬祭儀式,而領銜葬禮的是他的兒子與女兒,即門卡烏拉(Menkaura,在位約西元前二五三二至前二五○三年)和哈美瑞爾涅布蒂(Khamerernebty)這對新國王伉儷。

一系列非常出色的雕塑表現出這對夫妻的形象。其中的一座,哈美瑞爾涅布蒂將兄長兼丈夫摟著,姿態親昵又帶有保護意味,甚至連門卡烏拉的監護人都可以缺席(他的前額顯然沒有神蛇的標記)。哈美瑞爾涅布蒂的儀態「也許象徵著她身為王室女繼承人的角色和『王權背後的權勢』」。這座雕塑在國王夫婦的朝臣僕從中具有極大的影響力,所以他們的雕像也開始如此模仿,一一突顯妻子以護佑的姿態擁抱著丈夫;當今埃及正式的夫妻合照中,仍然可以在部分照片看到這種姿勢。

關於門卡烏拉十八年的執政,一直「沒有留下任何重要的歷史紀錄」。儘管如此,他的朝臣卻有更明晰的文獻資料。高層官員普塔謝普西斯(Ptahshepses)聲言他生於門卡烏拉政權期間,「與王室孩子一起接受教育,於國王的宮殿、外人禁止入內的王室宅邸,以及宮廷女眷活動的區域就學。在國王面前,我受到的榮光褒獎勝過其他任何孩童」。

同樣受寵愛的還有「王宮的大管家」德本(Debhen)。門卡烏拉的金字塔也是選址在吉薩,是他的第三座金字塔。修建期間,門卡烏拉前去視察,下令同時為德本建一座墓葬,「國王上路調查金字塔的施工進度,並命令清除一處地方的石頭碎屑,來建造我的墳墓」。

宮廷另一個重要角色是阿布提烏(Abutiyu,意為「尖耳朵」)。它位於吉薩墳墓中,銘文介紹其為「守護大王之犬,阿布提烏乃此犬之名。大王命令為其厚葬,王室為其置辦棺槨,並調撥若干精細亞麻布作為陪葬,入殮時焚香祭奠。另外,大王恩賜其香膏,並派石工為其修造墓穴。大王如此厚待阿布提烏,只為讓其在神靈前有望蒙受榮光與恩寵」。

成群結夥的勞工在吉薩高地來回奔忙,其中包括稱作「門卡烏拉的醉漢」的團隊。門卡烏拉的金字塔很快成形,此為兩種色調的建築,上方是白色石灰岩,與最下方十六層的紅色花崗岩構成對比,金字塔內部通道同樣也用了紅色花崗岩。至於塔內最初安放木乃伊的石棺,現在仍然沉睡於法國西岸的比斯開灣(Bay of Biscay)海底,一八三八年,協助大英博物館運送石棺的船隻在此沉沒。

門卡烏拉墓葬建築群的諸多痕跡依舊留存。他的河谷神廟曾安置了一系列的雕像,「數量和品質都相當可觀」。每座雕像都突顯一種人類形象,分別代表埃及的四十二個地區。他們陪伴著國王和哈索爾,而在每個場景中,哈索爾都親昵地觸碰著國王,抓著他的手或伸長胳膊摟著他。其中一幕則是國王的權杖安放在女神輝煌王座的一旁「充電」,充足女神的法力。
對女性形態的強調,在哈美瑞爾涅布蒂二世的雕像也能看到,其中包括埃及史上已知最早的人形巨像,雖然此人物可以是男性或女性。該巨像最初佇立於這位王后在吉薩的陵墓,墓葬銘文則透露出是王后本人出資完成。

不過,吉薩規模最宏大的女性墓葬是為門卡烏拉的女兒肯塔維絲一世(Khentkawes I)所修建。該陵寢曾經極為壯觀,現在通常指稱為「吉薩的第四大金字塔」。這座帶有拱頂結構的巨大馬斯塔巴,矗立在露出地表的一處岩床上。肯塔維絲一世的陵寢建築群,與之前男性國王的金字塔同樣繁複且精良:其中包括葬祭神廟、長堤通道、放置太陽船的地坑、勞工生活區(其中竟然配備了公用廁所)。另外,「頗為獨樹一幟的是,此處還有一座河谷神廟和一座水池(或港口),暗示她在第四王朝末期是以法老的身分統治國家」;發掘此遺址的考古學家目前的觀點正是如此。

肯塔維絲一世墓葬的花崗岩入口處也有加冕登基場景的圖像:前額戴著王室神蛇的標誌,還有象徵國王身分的假鬍鬚。旁邊的銘文是「上下埃及之王,上下埃及之王的母后」,最早在此遺址研究的考古學家提供了上述的銘文翻譯。後來,「語言學意義更為可信的翻譯版本」將肯塔維絲一世降格為「國王之母」,而不是國王本身。儘管如此,現在許多考古學家卻相信,肯塔維絲一世「是一位真正的統治者」。事實上,她執掌王權的兩千年之後,古希臘羅馬時代的作家仍然認定,吉薩金字塔之一確實是由一位女性主持建造:「此金字塔由交際花羅德匹絲(Rhodopis)修建」、「有人說這最後一座金字塔是名妓羅德匹絲的墳墓」、「最小但最受喜愛的那座金字塔是羅德匹絲負責修建」。

作為吉薩高地的最後一座重要石墓,肯塔維絲一世墓葬的入口,正對著谷地開口,而這座谷地成為金字塔建築材料運輸的主要管道。所以,「這個誕生了吉薩王室墓場的產道,同時也變成了通路,抵達王后兼母親的墓室。新的王朝也許又從她的身上誕生,同時將墓場轉移到薩卡拉和阿布希爾」。

儘管缺乏詳細資料證實,但肯塔維絲一世應嫁給了謝普塞卡夫(Shepseskaf),其或許是門卡烏拉的兒子。正是透過王室婚姻,謝普塞卡夫的統治資格才變得名正言順。謝普塞卡夫的陵寢固然複製了妻子的墓葬風格,但長眠之地是在薩卡拉南邊。他以第四王朝末代國王的身分,於西元前二四九八年左右在此入土。

《埃及五千年:文明起源與王朝興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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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哲學家和政治家西賽羅曾說:「沒有書本的房間就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在,就從值得細閱的書本裡節錄精彩的文章,在這裡開始進入書的世界,尋找文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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