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王朝開創者斯奈夫魯建造的折彎金字塔


【太陽的兒女】
本文摘自《埃及五千年:文明起源與王朝興衰的故事》
作者:喬安.佛列契(Joann Fletcher)
譯者: 楊凌峰
出版社:日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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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進入第一個「金色時代」,或「黃金時代」。在此期間,太陽作為「偉大的雌雄一體」,毫無疑問地被奉為至高神祇。

赫特菲爾絲是「神的女兒」,是太陽神的女兒哈索爾和塞克美特在人間的世俗化身。她的丈夫斯奈夫魯(在位約西元前二六一三至前二五八九年)則敬奉太陽神的另一個女兒瑪阿特,採用的帝王名「奈布瑪阿特」(Nebmat),意即「真理之王」。他是第一個將兩個名字─出生名與帝王名,同時刻在橢圓形圖框中的君王,而不是刻在以往長方形塞雷克。

斯奈夫魯是埃及最偉大的金字塔建造者,組織運輸了九百萬噸的石頭新建三座金字塔。他本身擁有高於現實的傳奇人物形象,並在後來的民間故事長期受到稱頌。這些傳說聲稱他組建了一支女子划船隊,女槳手「都擁有最優美的身材、乳房和髮辮」,穿的是「漁網狀亞麻」長裙。「當看著她們揮槳一上一下划動船隻時,大王的心情就會十分愉悅。」雖然可視為一位淫穢的老國王尋求某種可疑的娛樂,但其實也微妙地暗示國王相當於太陽,他被推動著跨過天穹,而划船女則代表著哈索爾;她眾所周知的最大特徵就是精心打理的髮型、引人矚目的飽滿雙峰和令人生畏的強大保護力量。

在赫里奧波利斯,左塞爾已將自己描繪成神一般的存在,身邊環繞著女性親眷。斯奈夫魯,作為敬拜哈索爾及其本我另一化身塞克美特的虔信者,則被呈現在埃及史上流傳下來最美的一幅圖像中。這幅最美圖像是殘損的浮雕壁畫,畫中的斯奈夫魯被母獅一般的女神擁抱著,女神的唇吻觸碰著他的鼻子,將生命的活力氣息注入他的軀體。

從那爾邁執政之時起,帝王與女神之間的關係就日益根深蒂固。哈索爾的名字,字面意思就是「荷魯斯的居所或子宮」。斯奈夫魯建了座神廟獻給哈索爾,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黃金雕像,身分是女神的兒子,新生的太陽神─「從黃金中誕生的荷魯斯」。

哈索爾被描述成「住在世界盡頭小樹林中的女士」,而她的神聖梧桐樹,也種在神廟之中。塞克美特的神殿則是種植金合歡,赫特菲爾絲王后的頭銜之一也曾突顯了這種植物:「金合歡之屋的屠殺領袖」。赫里奧波利斯則是向塞克美特敬獻肉類祭品的地方,同時也將舞蹈表演敬獻哈索爾。而同樣的儀式化音樂和歌舞,與小型動物犧牲祭獻結合,一直以來都是埃及民間宗教儀式的鮮明特色,並一直持續到西元二十世紀。

部分哈索爾的女祭司每天黎明會用歌聲迎候太陽到來,有的女祭司則「專責管理女神的土地和田產」。在達蘇爾的斯奈夫魯的來生宮殿壁畫上,具象呈現了代表王室領地的人物,也就是一組全系列的女性形象。關於國王的絕對權益,以往是借助繫在陪葬品的象牙小標示,現在則以壁畫傳達。很少有其他文化會把「徵收稅賦當成宗教神聖的藝術主題」,但此時的古埃及人卻以擬人與女性化的手法呈現行政區,每個行政區都伴有生動鮮活的名字,例如「斯奈夫魯的豐美牧場」、「為斯奈夫魯獻舞」、「斯奈夫魯的養育者」。圖像中每個女性都帶來豐富的物產,以維持供養君王的靈魂。

斯奈夫魯的王國中,財富當然十分充足,可謂應有盡有。光是三角洲和中埃及的牛牧場就達一百多座。斯奈夫魯駕馭金字塔的建造技術自如,以此修建了世上最古老的堤壩,旨在提高農業生產效益和產量。該堤壩位於赫旺附近的加拉維谷地(Wadi el-Garawi),耗費了六萬噸石塊,寬度達三百二十英尺,建造的意圖是為了控制珍貴又危險的雨季驟發洪水。諷刺的是,接近完工之際,一場特別猛烈的洪水便將堤壩沖毀。不過,這依舊代表這些宏大的建築可能有一定的實用目的。也正因如此,埃及人才會繼續試著改造地理環境,以期得到最大的回報。

斯奈夫魯還啟動了一個浩大的造船計畫。王室船塢能造出長達五十公尺的木船,國王曾派遣四十艘木船到黎巴嫩運雪松樹原木,以及前往西奈半島的馬加拉谷地(Wadi Maghara)載運綠松石。由近期的挖掘,甚至在紅海海岸向西僅五十公里的賈夫谷地(Wadi Jarf),確定了當年港口的位置,此處的雪松木船隻存放於長長的石砌倉房,入口以石頭吊閘門封住。

斯奈夫魯也向西拓展了埃及勢力,他派出武裝遠征軍打擊利比亞人(Libyans),抓獲一萬一千名俘虜,戰利品則是一萬三千一百頭牛。而在南方,為了「刻意彰顯法老的統治政策,去摧毀和震懾下努比亞原有的定居點」,他的軍隊抓獲了七千名戰俘,擄走二十萬頭牲口。武力向南一直滲透到現今努比亞的布恆(Buhen),他在當地建立一塊埃及殖民地,作為開展貿易和生產銅製品的中心,同時也是遠征行動的中繼補給站。此外,斯奈夫魯順勢奪得了努比亞的黃金礦藏,並在阿布辛貝(Abu Simbel)附近開設閃長岩採石場。

隨後,埃及全境的王室建築中,這些材料都奢華無度地廣泛運用。在屬於赫特菲爾絲的精美家具中,就包括幾個黃金寶座和一張金床。床的四周環繞著質地最優良的亞麻垂簾,從黃金的華蓋頂棚掛下。這些應是丈夫送給她的禮物,完整配套的還有相應的金質儲物盒。整套物件構成了「一間容易攜帶的閨房」,而且能在「十五分鐘左右拆下來,再次組裝完成也只需差不多的時間」。赫特菲爾絲陪同斯奈夫魯巡遊全國、探訪民情,全套裝備一直伴隨著她。優質的亞麻簾幕,時刻保護她免受陽光曝晒、蚊叮蟲咬,也擋住平民們好奇目光。或許,就是在這私密親昵的空間內,王后與君王興致盎然地實施了造人行動,讓小赫特菲爾絲(國王「鍾愛的至親骨肉大女兒」)與她圓嘟嘟的弟弟克奴姆胡夫(Khnumkhufu)先後來到人間。

妃嬪們為大王生下更多的王室後裔。這些孩子成人之後的肖像是留傳至今最美妙的人像。安赫夫(Ankhaf)王子的肖像之一極為栩栩如生,某位博物館館長更因此為肖像的複製品穿上他自己的西服,打上領帶,還戴了一頂卷邊霍姆堡氈帽,「為了滿足一份強烈的好奇心,如果一位古埃及貴族生活在今天,看上去會是什麼樣子……? 儘管鼻子破損、耳朵缺失,卻無關緊要,人物臉上的現代感依舊令人驚嘆,任何一天都可能在街頭碰到這樣的臉龐」,與此同時,「帽子和外套(其主人身高一百八十公分,體重約七十三公斤)對古埃及人來說簡直如量身定做,毫無違和感」。

不過,激起現代人最大興趣的依舊是斯奈夫魯的兒子拉霍特普(Rahotep)和其妻子諾芙蕾特(Nofret)原始樸拙的彩繪雕像。這對夫妻是「開羅博物館最多人參訪的雙人組」。拉霍特普的黑髮被剪短,留著細長的小鬍子,當側邊的光線照進來時,那蹙眉凝思的臉部線條傳遞了強烈的專注感。諾芙蕾特嘟嘴且鬱鬱不樂的表情,則會變成「愉悅又寧靜閒適」的模樣;端視人們是在什麼時段入館參觀這對夫妻。雖說以栩栩如生形容是陳詞濫調,但一八七一年,第一個進入他們墓室的人,卻大為驚駭、掉頭奔逃,甚至還一口咬定他們顯然是未死去的墓穴居民「正瞪眼盯著他」,因為內嵌石英的水晶眼睛閃閃發光。這些模仿人物原型的雕像是充當靈魂的居所:萬一木乃伊的屍體損毀了,雕像就是收容所。這類藝術作品從未打算讓活人目睹,而是與死人埋葬─這樣的設想真是不同尋常且匪夷所思,而埃及人對於永生的痴迷執念,則又一次無意間為人類歷史提供了最精采的禮物。

在梅杜姆,斯奈夫魯為另一個兒子奈弗瑪阿特(Nefermat)王子及其妻子伊泰特(Itet)準備了金字塔墓葬,此處也體現出同樣的高度藝術水準。墓室牆上繪製的壁畫品質如此之高,讓現在部分學者甚至斷言壁畫是十九世紀的偽作贗品,其中最為出眾的就是著名的「梅杜姆大雁」。該壁畫獨特的色彩和畫面比例,無疑具有高度原創性。墓室其他牆壁內嵌的彩色灰泥,具有同等程度的創意。這是奈弗瑪阿特王子設計的作品,意在宣告這些圖案是「為了他的神祇繪製,猶如天條律令,嚴禁破壞」,不允許任何人有企圖侵占他最終安息之地的想法。

然而,梅杜姆的馬斯塔巴全被洗劫一空。不過,其中一座葬墓殘存了最初擁有者─王族親戚拉內弗爾(Ranefer)。根據一八九○年進入墓室的考古學者描述,他的屍體是「豎掛靠在西邊牆上……,頭被盜墓者打掉,但在下方放了一塊石頭支撐,仔細地讓頭部恢復原位」。此考古學者還說,拉內弗爾木乃伊的製作處理非常繁瑣,裡外包括好幾層,所以屍體看起來「圓滾滾且很肥大」。去世時,他被直挺挺地平放,以便去除內臟,內臟乾燥脫水之後也被包裹起來,與他一起下葬。身體其餘主要部分,同樣經過乾燥處理,塗抹好香膏,再用亞麻布包好。亞麻布還塗繪了黑色的頭髮和紅色的嘴唇,眼睛和眉毛則是用青綠色。

拉內弗爾木乃伊的狀態如此完好,再加上又是最早期的木乃伊之一,這具珍貴的遺體送到了倫敦的皇家外科醫師學會(Royal College of Surgeons),一位解剖學專家曾經將頭顱帶到講座現場,「對著聽眾當面搖晃,聽眾因此能聽到乾燥萎縮的腦組織在頭骨中發出咔嗒之聲。代表挖取內臟的過程中,腦組織並非必須處理的,因此並未移除」。遺體歷經種種遭遇依舊倖存實屬萬幸,然而,顯得更不幸的是,德國一九四一年的閃電戰空襲直接命中了學會大樓,拉內弗爾的遺體便從此煙消雲散。

拉內弗爾、奈弗瑪阿特和伊泰特、拉霍特普和諾芙蕾特等等,都被埋在緊靠胡尼建造金字塔之處。當然,完成工程的是斯奈夫魯,他在梯級狀的外立牆面之間填入了較小的石塊,構成四面都是斜坡狀的第一座「真正」金字塔。之後數代古埃及人為此大力讚賞吹捧,當時的塗鴉聲稱「斯奈夫魯英明,三重美譽不為過」。這種褒獎至少持續到了這座金字塔風蝕垮塌,演化成為現今令人驚奇的梯狀體,如同倒扣的果凍。

面對自己的墓葬安排時,斯奈夫魯想要一處全新的安息地,於是把目光移到了孟斐斯以南約十公里處的達蘇爾(Dahshur)。他在此處從無到有,開始修建第一座四面外表平滑的金字塔。此建築設計傳達一種二元概念:兩個獨立進出口、兩套內部墓室、兩個傾斜角度(下方角度最初為六十度,在總高度一百零五公尺的中間,轉換為四十三度),由此產生了現在所稱的「折彎金字塔」。無可否認,與後來其他金字塔的直線相比,此座金字塔的彎折線看似古怪,但部分埃及學家認為此形狀是為了特意模仿創世之初的陸地土丘,兩個明顯不同的傾角分別代表上下埃及。

不管規畫多麼宏偉,這座金字塔終究僅能建在泥板岩的基底上。外部隨後出現裂痕,內部也有了沉降,再也無法光靠灰泥填補支撐。不論說法再如何精巧,國王很難滿意。於是,他命令建築師回到繪製板重新規畫,接著,在折彎金字塔北邊約四公里處,開始了可謂有史以來最勞民傷財且艱苦卓絕的重建工程。

在大約一百五十萬的總人口中,所有可供徵用的勞動力都收到調集,工程持續長達十七年,兩百萬噸的石頭堆壘砌築完畢。施工者有「綠幫」、「西部幫」與各路民工聯合軍團,辛勞付出的最終回報是一座完美的金字塔。這座「北金字塔」,從下到上是連貫的四十三度傾角,高度為一百零四公尺,可說是所有後繼同類建築的範本,至今仍然主宰達蘇爾的天際線,實實在在地見證了斯奈夫魯的眼界和創想,以及建築師們的堅韌不拔。這座金字塔,不只是向天高聳的簡單梯級,而是以建築為形態的一種具象模擬,演繹斯奈夫魯的靈魂再生的方式:塔尖頂端有一塊鍍金蓋石,預先設計好可以抓住清晨太陽最初的光芒,復活新生的太陽力量被直接向下傳遞,注入國王的遺體。

大約西元前二五八九年,斯奈夫魯告別人間。負責塗抹防腐膏脂的入殮師將他的屍體做成木乃伊,他們高度專業的工作極為神秘,當時有關葬儀人員的文獻皆有類似宣誓的紀錄,「卑職效力於歐西里斯,我乃保守秘密之人」。斯奈夫魯的遺體正是在這座北金字塔中被發現。有跡象顯示,屍體也是先取出內臟,再以已經沿用了幾乎兩千年的閃亮金色膏脂做成木乃伊。這種膏脂在保存他的遺體的同時,強調並證明了他的太陽世系血統─靈魂朝太陽向上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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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五千年:文明起源與王朝興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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