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華盛頓


【第一章:神壇上的「國父」華盛頓】
本文摘自《國父的真相:建立美國政治典範的元勳,還原他們神壇下的真實面貌》
作者:高登.伍德(Gordon S. Wood)
譯者:梁文傑
出版社:八旗文化

華盛頓的真實面貌

從很多方面來說,華盛頓都不太像個英雄。當然,他具有古典英雄的身體素質。就當時的標準來說,他的身材非常高大,約有六呎三吋(約一九一公分),魁梧有力,又是運動健將。他的體型是一般男女都欽羨的。他是高明的騎士,這在那個時代是很重要的技能,他還是優雅的舞者,天生愛騎馬和跳舞。他總是走路有風,看來就像個領導人。

但與他熟識,同他談過話的人,經常會大失所望。他從來沒什麼話好說。他也絕不是我們今天會稱為知識分子的那種人。我們無法想像他會像傑佛遜和亞當斯晚年那樣,對世界的苦難表達悲痛。亞當斯很瞧不起華盛頓的智識能力。亞當斯說,華盛頓很確定不是個學者。「以他的地位來說,他讀的書太少、不夠淵博,這一點毫無疑問。」亞當斯的評語當然太苛刻。十八世紀的偉人本來就不必是學者或知識分子。但華盛頓確實不是博覽群書之人,尤其是和其他開國元勳相比。他對抽象討論毫無興趣。即使是傑佛遜這種評論朋友非常寬大之人也說,華盛頓的「口語表達能力不超過中人程度」,「想法不多,用詞也不流利。」

所以,華盛頓是個說話不多也沒有宏大思想的人。他顯然不是偉大的思想家,不屬於培根、洛克、牛頓,甚至傑佛遜或富蘭克林之流。他不是知識分子,是個實幹家。他很懂如何經營莊園。他經營維農山莊(Mount Vernon)要比傑佛遜經營蒙蒂塞洛(Monticello)更得心應手。事實上,他是全維吉尼亞最成功的莊園主之一。華盛頓永遠心繫維農山莊,甚至他的靈魂也是。他永遠掛念著維農山莊。即使在當總統時,他還是花費大量精力在關心莊園的圍籬。他寫的關於維農山莊經營細節的信,要比關於聯邦事務的信要長得多。

但光是一個很會管理莊園或聯邦政府的實幹家,並不足以讓他成為世界知名的英雄。他的崇高和偉大究竟因何而來?

他的戰功當然是關鍵因素。然而華盛頓也不是傳統的戰爭英雄。論戰績,他比不上亞歷山大、凱撒、克倫威爾(Cromwell)或馬爾堡(Marlborough)公爵,也比不上即將崛起的拿破崙。華盛頓沒拿過什麼很了不起的軍事勝利。他不是軍事天才,他的戰術和戰略也沒什麼過人之處。他的聲望不是來自軍事成就,而是別的東西。那是什麼呢?

與眾不同的英雄

華盛頓的天才和偉大在於他的人格。如同夏多布里昂(François-René de Chateaubriand)所說,他是個「與眾不同的英雄」。在華盛頓之前,沒有像他這種英雄,而在拿破崙於一八○○年以凱撒式的世界帝王之姿崛起後,也不會再有華盛頓這種英雄。華盛頓之所以是偉人,被稱頌為古典時代的英雄,是因為他在面臨誘惑時能夠自持。他的道德人格使他鶴立雞群。

華盛頓是革命世代領袖價值觀的縮影。他人格高尚,是真正有德之人。這種德行並非與生俱來,而是需要努力、需要培育,而且每個人都知道這點。華盛頓是自己造就自己的英雄,這對於重視一個人能否控制感情和命運的十八世紀啟蒙世界來說,極為重要。華盛頓的高貴品格是他自我培育出來的。

華盛頓是啟蒙之子。他是他那個時代的人,他比同時代人更嚴守道德標準。但是華盛頓的啟蒙和傑佛遜或富蘭克林又不盡相同。他沒有什麼高深的哲學和抽象思考。確實,他在宗教上是個傳統意義上的自由派(「不讓自己偏執於哪一種崇拜」)。他雖然會照規矩按時上教堂,但他絕不是虔誠的教徒。他寫文章很少提到耶穌基督,通常把上帝稱為「人類事務的偉大處置者」。然而華盛頓也不像傑佛遜那麼討厭神職人員和教會組織。他絕不會像傑佛遜所說的,「我們的公民權利不依賴於我們的宗教主張,正如我們的宗教主張也不依賴於物理學或幾何學。」他虔誠地相信,人間萬事自有上帝或神恩的關照,包括他之所以參與革命戰爭。而正如他在告別演說中所言,他也相信宗教是道德和共和政府的重要支柱。他雖然好學,但絕不是富蘭克林那種科學家。事實上,他和許多十八世紀的紳士一樣,不認為「紳士受教育是為了成為一名學者」。華盛頓的啟蒙是一種比較接地氣、關切社會行為和人民日常生活的啟蒙。他的啟蒙更接近教養(civility)。

在華盛頓十六歲生日之前,他從一本一五九五年耶穌會禮儀書《在社交與對話時之教養及合宜舉止的規則》(Bienséance de la conversation entre les hommes)的十七世紀英譯本中,抄錄了一百一十句格言,而這本書又轉錄自一五五八至五九年的義大利文初版。這些格言是現有華盛頓文稿中最早的一份,裡頭談到如何對待尊長(「與有德之人說話時不要傾斜身體,不要直視其面容」),如何呈現表情(不要鼓起臉頰、不要伸舌頭、不要搓手或下巴、不要嘟嘴唇或咬嘴唇、也不要把嘴張得太大或太小),如何和人共餐(不要用桌巾、叉子或刀子來清理牙齒)。

每個開國元勳都熟知這些傳統教養,都在不同程度上謹守奉行,但沒有任何人比華盛頓更認真。他熱烈追尋當一個開明紳士的正確行為準則,認真奉行的程度讓其同時代人目瞪口呆。這種堅定性讓他的行為如同教科書般精準。他深愛艾迪生的劇作《加圖》(Cato),看了一遍又一遍,寫信時還會引用劇中對白。這部戲完全是啟蒙時代的產物,教會他何謂開明、有德行,如何做一個克己的古典英雄。

華盛頓非常在乎穿著,很重視外在形象,好像永遠都在舞台上演出。確實,他永遠把人生視為「舞台」,每個人都扮演著一個「角色」。他不喜歡冒犯到別人,給人寫信總會依對象修飾言詞,以至於有些歷史學家甚至認為他有欺騙之嫌。他很注意自己的筆跡、拼字和文法。他在革命戰爭後就曉得自己會名留千古,於是還重新修訂自己早期文章的缺失之處。班傑明.洛希曾回憶說,華盛頓「會將一封信抄寫在兩或三張紙上,只因為上面有幾處塗抹的地方。」他與人來往一絲不苟,因為他極有自覺地在實踐古典的行為準則。

正因為華盛頓沒上過大學,沒受過博雅教育,他反而非常執著於他所不足之處。威廉與瑪麗學院(College of William & Mary)永遠是他「崇敬的對象」,他也一直說他「自知所受教育不足」。他對自己沒學過任何外語一直覺得不好意思。他在一七八○年代拒絕受邀出訪法國,部分原因是他覺得像他這種地位的人居然要靠翻譯才能交談,這是很丟臉的事。他說因為他沒受過正式教育,沒能力撰寫他的革命回憶錄。還有很多人說,他在當總司令時所寫過最出色的信件,都是由助理捉刀。然而,缺乏大學教育這件事,並沒有妨礙他用別種方式展現他努力習來的文思。他很喜歡參加討論茶會,在一七八七年討論新憲法的那幾個月,他的日記幾乎都是他參加各種茶會的紀錄。

在聰慧機敏之人面前,他習於保持沉默。有些人說他很害羞,但不論原因為何,他的沉默寡言確實很不符合一個偉人該有的個性。法國政治家布里索(Jacques Pierre Brissot)曾說,「他的謙遜讓法國人很驚訝」,此外「他談到美國革命戰爭,談到他打過的勝仗,但好像都不是他領導的。」這種謙遜又讓他顯得更加嚴肅。「大多數人都是說太多做太多,」一位朋友回憶說,「但華盛頓……絕不犯這種一般人會犯的錯。」華盛頓也許不是最好的晚宴嘉賓,但他「保持沉默的天分」絕對是亞當斯所缺乏的。

《國父的真相:建立美國政治典範的元勳,還原他們神壇下的真實面貌》

美國人文學界最高榮譽「國家人文獎章」得主高登.伍德代表作

認識美國國父的第一本書,了解美國政治運作的最棒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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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現代民主遭遇的困境,也是十八世紀國父們碰上的難題,
身為現代人,我們又該如何反思這些問題呢?

圖片來源:

作者

古羅馬哲學家和政治家西賽羅曾說:「沒有書本的房間就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在,就從值得細閱的書本裡節錄精彩的文章,在這裡開始進入書的世界,尋找文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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