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難民變成商人、從貧困變成巨富：威尼斯的崛起（下）

威尼斯的聖馬可區（十八世紀畫作）

上集：從難民變成商人、從貧困變成巨富：威尼斯的崛起（上）

熱那亞人不再是對手

威尼斯曾被稱為「跨海之國」（Stato da Màr）。這個地中海商業強權之所以有這樣的稱號，全因它的領土在過去兩個世紀皆分散在地中海各個沿岸。這些分散的據點有效使威尼斯人能夠牢牢控制地中海的海上貿易。

第四次十字軍東征（The Fourth Crusade）時，威尼斯人與十字軍騎士一同洗劫了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獲得了史無前例的巨大財富。可這些有形資產並不是這次東征的最大收穫，威尼斯得到的遠不至此。拜占庭帝國（Byzantine Empire）因為第四次十字軍東征而亡國，皇室成員跑到了尼西亞（Nicaea）建立了流亡政府。至於被攻陷的君士坦丁堡，十字軍在那裡成立了由西歐貴族控制的拉丁帝國（Latin Empire）。

這個拉丁帝國跟威尼斯利益算是一致，讓威尼斯人得到了巨大新商機，可以開發許多新經商地點，讓本來跟威尼斯一直處於激烈競爭的熱那亞（Genoa）再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熱那亞跟威尼斯一樣是個海上商業強權，他們在義大利半島西側的利古里亞海（Ligurian Sea）崛起。如同威尼斯人一樣，熱那亞人也是出色的水手和商人，利用海上貿易賺取了巨大財富。

本來，他們實力平分秋色，在商業競爭上誰也無法完全打敗對方。但是，自從君士坦丁堡之圍（Sack of Constantinople）後，威尼斯卻成功把競爭對手熱那亞排除在黑海（Black Sea）貿易之外，嚴重打擊了熱那亞貿易，雙方愈見交惡。事實上，這兩名競爭者自十三世紀後便一直設法斷絕對方使用各種前往君士坦丁堡做生意的有利經商路線。

這種不斷日增的交惡最終讓他們在一個世紀後爆發了四次全面戰爭。因為兩國領土非常相近，而且同是分散在地中海各沿岸，因此戰爭除了正統的軍事衝突外，還夾雜著大量海盜掠奪行為和商人經商時的暴力衝突。最終，熱那亞被打敗，從此一蹶不振。

蓬勃的商業發展帶來了財富，也帶來了死神

無論如何，十四世紀發生怎樣的事也好，威尼斯在十三世紀末確實成為了全歐洲最富裕、最繁榮和人口最盛的城市之一。極盛的威尼斯造就了機會，讓商人更願意前往未知世界進行探索和尋找商機，著名的馬可孛羅（Marco Polo）就是一例。這些商人衝出歐洲，從世界各地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商品。

然而，在這個看似日趨繁華和富裕的時代，擴大的貿易路線不只帶來了巨大財富，還帶來了歐洲人歷史上一次最大的夢魘－黑死病（Black Death）。東方黑鼠隨著商品貿易來到了歐洲，牠們身上的跳蚤帶有致命細菌，導致黑死病在十四世紀中葉迅速席捲歐洲。威尼斯作為最先受到黑死病肆虐的城市之一，三分之二人口就這樣被鼠疫奪去。直到黑死病漸漸消失後，受疫情重創的威尼斯才從廢墟中重新出發。

冷酷無情的清廉制度

可別以為威尼斯人只重視商業而無視其他東西，他們對清廉的重視並不亞於經商。威尼斯共和國在十八世紀末滅亡，國祚總計持續了一千一百年。當後世整理這個國家昔日資料時，發現書寫記錄能夠放滿長七十二公里的書櫃。這些資料詳細記錄了威尼斯人過去的管治情況和法律，是歷史學家研究威尼斯歷史的重要史料。例如，為確保政府官員廉潔，避免出現官商勾結情況，當時威尼斯嚴格禁止外省總督親自參與任何商業貿易，不得濫用權力向親屬私相授受，亦禁止在任何官方場合帶同親人一同參與。共和國領導人威尼斯總督甚至不能接收任何外國貴族贈送的禮物。

當然，這些都不只是紙上談兵。威尼斯會定期派遣稱為「普域迪托里」（Provveditore）的監督人員到訪外省，意即「看待事物的人」。他們一行有三，身穿黑色長袍，擁有無上權力，可以把任何階級的官員召來問話。這些監督人員會檢查行政記錄，看看外省總督和官員有沒有違規。然而另一邊廂，威尼斯怎樣確保派出的監督人員廉潔呢？由於監督人員一行有三，他們會互相制衡和監察對方，確保不會一人獨大或為私利而徇私舞弊。

就是因為這種強勢和冷酷的嚴密監督官僚制度，威尼斯才得以牢牢控制那些相距遙遠的外省，並與威尼斯融為一體，在文化交流和商業合作上環環相扣。

新的競爭者，沒落的威尼斯

洗劫君士坦丁堡為威尼斯帶來了巨大財富和商機，的確讓威尼斯人達至史無前例的高峰，並成功打敗熱那亞人，稱霸地中海。然而，此舉卻同時種下了禍根。拜占庭帝國是歐洲擋著東方穆斯林侵擾的屏障，但是經過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後，拜占庭帝國國力被嚴重削弱。此消彼長，影響力銳減的拜占庭帝國提供了機會讓那些地中海東岸民族逐漸擴張和變得強大。十五世紀時，鄂圖曼土耳其人（Ottoman Turks）就成為了當時崛起最強大的民族。

一四五三年，土耳其人攻陷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國滅亡。威尼斯人意識到土耳其人下一個目標可就是自己，於是企圖透過外交談判自保。不過，土耳其人的野心不止於此，他們要征服整個歐洲，威尼斯不可能倖免。他們隨即進攻威尼斯，威尼斯人只好奮起抵抗。雖然威尼斯在數場與土耳其人的戰爭中取得勝利，算是保住了自身獨立，但卻無法避免土耳其人的鄂圖曼帝國在地中海的勢力壓過這個「跨海之國」。雪上加霜的是，隨著十五世紀後新世界的發現，歐洲貿易重心從地中海移到了大西洋。東方貿易路線被鄂圖曼帝國擋住，西方貿易重點移至了大西洋，倚仗商業賴以生存的威尼斯人在貿易上的重要性已經大不如前。

曾經歷生死存亡的威尼斯人只好轉型，從航海貿易逐漸轉為以旅遊業為中心的城市。威尼斯共和國雖然在一七九七年被拿破崙（Napoleon Bonaparte）征服而滅亡，但不代表這個城市的生命就這樣終結，十八至十九世紀的威尼斯是當時歐洲上流社會最受歡迎的旅遊熱點之一。不過諷刺的是，昔日威尼斯因為貿易得到的財富變得美侖美奐，如今卻是以其美麗外表換來財富，直至今天。

無可否認的是，世上沒有哪個城市能與「最尊貴的共和國」（La Serenissima）威尼斯比較，有著如此獨特的歷史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