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四世:第一部》-法斯塔夫正在扮演國王(十九世紀畫作)


【你牙縫塞大便】
本文摘自《白目英格蘭:穿越到16世紀當混蛋,叫罵吃屎、仇女仇富、一言不合就單挑,莎士比亞也無賴的反指標文化攻略》
作者:露絲.古德曼(Ruth Goodman)
譯者:戴榕儀、葉織茵
出版社:創意市集

你牙縫塞大便

「A turd in your teeth」,多麼令人愉快的開場白啊!你通常會在大街上聽到人家尖聲叫囂這句話,用意是為了驚世駭俗或引起厭惡。如果有人當面這樣兇巴巴地罵你,你一定會覺得很反感吧?這是一種冒犯言論,特別生猛、粗俗、挑釁和公開,適合搭配大音量的怒吼和吐痰。當然,我們也可以從更易辨別卻也更不真實的例子談起。

威廉‧莎士比亞及其他文藝復興作家在語言使用上的創新和趣味、衝撞和幽默,想必許多人都耳熟能詳。舉例來說,只要深入閱讀莎士比亞劇作《亨利四世第一部》(Henry IV Part 1),就會發現法斯塔夫(Falstaff)唯獨在其中一個場景,因為朋友巴道夫(Bardolph)的鼻子看起來紅通通的,所以用「凱旋遊行不滅的火炬,篝火永恆燃燒的火光」來形容他。

法斯塔夫針對巴道夫的鼻子滔滔不絕,自顧自地講了約莫十分鐘後,又罵起酒店老闆娘,不但說她「內在的信仰跟燜爛的洋李差不多」,還說她既不是魚也不是肉,簡直就是水獺。不僅如此,法斯塔夫在背地裡把王子說成「賊頭賊腦的壞蛋」,當著面又說他是「獅崽子」,中間還不時穿插「祂的血」(Sblood)、「上帝憐見」(God-a-mercy)之類的咒罵。這些例子在本質上有種荒謬的趣味,只是虛聲恫嚇,毫無實質的威脅。古往今來,只有性格太過一本正經或對宗教議題敏感的觀眾,才會覺得受到冒犯。

雖然取笑別人的外表不太友善,但只要這種善意的揶揄言詞幽默、別出心裁又變化多端,就不至於那麼傷人。的確,侮辱的言語也可能變成純粹的遊戲,舉例來說,在《亨利四世第一部》早先的場景裡,亨利王子(Prince Henry)嘲笑法斯塔夫腰身臃腫,大聲嚷嚷道:「你這個樂天的膽小鬼,不但壓壞床鋪,還把馬騎到背骨折。你是一座巨無霸肉山!」不料法斯塔夫反過來恥笑王子皮包骨的身材,回敬道:「滾開!你這個餓鬼、小妖精的皮、乾癟的牛舌、乾巴巴的牛鞭,你這個鱈魚乾—噢,要形容你一口氣還說不完呢!你是裁縫的碼尺、細劍鞘、弓箭袋,你是一支插在地上的破爛長劍!」法斯塔夫拿這些東西打比方時,不僅指涉外形「細長」,也影射內裡「空洞」,所以顯得格外尖酸刻薄,而雙方的衝突原本只是在批評身材,這時更進一步擴展到性格層面。

不過,兩人顯然都不是真的動怒,反倒對這種言語交鋒樂在其中。而我們身為觀眾,也不禁要為這辛辣的幽默拍手叫好。法斯塔夫伶牙俐齒,因此成為莎士比亞筆下大受歡迎的人物。一六四○年,莎士比亞的劇作再版,倫納德‧狄格斯(Leonard Digges)在書序中寫道,其他作家的劇本「儘管負擔不起昂貴的海煤與驗票員的開銷,但只要加上法斯塔夫、亨利王子和波因斯(Poins,同為《亨利四世》劇中人物,是亨利王子的隨從兼好友),以及其他人物,保證座無虛席」。其他劇本搬上舞台後,可能會因不夠叫座而賠本,付不出劇場維修人員和驗票員的酬勞,但只要劇本裡有法斯塔夫插科打諢,演出往往會一晚接著一晚,場場爆滿。

然而,對別人說「你牙縫塞大便」卻是另一回事。首先,這話既不是劇本台詞,也不是有意識寫就的文學語句,而是活生生的人在街上高聲怒罵的用語,沒有經過縝密構思的弦外之音,也沒有專為誰設定的性格意涵。這是一句標準的口頭禪,在許多情況下廣為使用,而悍婦和鄰居、鑄幣商和斯特普尼區(Stepney)的牧師,或其他因膚色問題的糾紛而鬧上法庭的人,也常在庭審記錄中留下這句話。像這樣短短的一句話,在氣急敗壞時容易想到,跟現代髒話「你吃屎」(eat shit)有異曲同工之妙。這話雖不能用來展現聰明才智,倒是可以對付任何讓你不爽的人。如果你真想在文藝復興時期的不列顛使壞,就需要像這樣的語言。至於文學作品中華麗的罵人詞藻,除非你打算自己出書,不然忘了也罷。真正值得用心鑽研的辱罵言語,必須刀刀見血,要能把對方氣得牙癢癢、臉紅脖子粗。

如果「你牙縫塞大便」罵膩了,也可以換另一句流行髒話來變變花樣,例如「舔我屁眼」(Kiss my arse)。不過這話留有想像空間,要小心使用,否則對方的牙尖嘴利還會反將你一軍。以瑪莉‧戈茲(Mary Goates)和艾麗絲‧弗萊沃(Alice Flavell)為例,她們現身倫敦街頭,站在各自的家門外隔空對罵。瑪莉飛快拋出一句「舔我屁眼」,艾麗絲緊接著就回嘴:「才不要,那是約翰‧卡雷(John Carre)的工作。」這話不但暗指瑪莉與男人私通,還暗示那男人甘願任人擺布,做過變態的事,而瑪莉則是廉價的蕩婦。一般人在情緒激動之下,其實很難像這樣沉著反擊。我還要澄清,「舔我屁眼」跟現代美國用語「親我屁股」(Kiss my ass)可不一樣,沒那麼客氣,這裡的「arse」就是指英國人說的「arsehole」,也就是「屁眼」。

「舔我屁眼」在多數情況下都能發揮侮辱效果,拿來對付自以為高尚的傢伙更是好用。如果有人對你說教,要你酒別喝太多或別在街上嚷嚷,就可以用這句話來回嘴。「舔我屁眼」完美體現出老派路線的蔑視姿態,簡潔有力,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多說點什麼,可以加一句還算聰明俐落的「放個屁臭死你」(I care not a fart for you)。這麼一來,那些好管閒事或自以為是的傢伙就會知道,你只把他們的訓話當耳邊風。

但換作面對權威,當然就不能這樣無禮挑釁。當時不論傳教士或哲學家,一致認為人人都該守本分,按照神所制定的世界階層秩序,表現得莊嚴肅穆,對上位者則必須畢恭畢敬。就地位而言,男人高於女人、成人高於孩童、主人支配奴僕、經濟獨立者支配經濟依賴者、封建貴族宰制平民百姓,而上帝和牧師更握有統御眾人的權柄。在這套社會體系中,人人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再者,隨著長大成人或成家立業,社會地位也會與日俱變,像是結婚有助於提高聲望,年老病弱卻往往導致地位下降。周遭的他人不斷重新定義或鞏固個人的地位,並提醒他們對「位尊者」善盡自己的義務。

正是所謂的神聖秩序,賦予這種階級觀牢不可破的力量與權威。也就是說,人生來是貧是富、是男是女,並非單憑機遇或命數決定,不論是社會的結構,或是個人應該扮演的社會角色,上帝都自有安排。雖然現代西方社會分工秩序不盡相同,但這大概是最有份量、最深入人心的一種。一名女子朝社會地位相當的鄰居叫罵「你牙縫塞大便」,當然非常囂張,但換作鑄幣師約翰‧派伊(John Pye)對貴為神職人員的按立牧師說這種話,那可就不得了了,是擾亂社會秩序的行為,但謝天謝地,幸好他沒把更大不敬的「舔我屁眼」派上用場。以下犯上的行為不只挑釁個人,更是直接挑戰整個社會,會威脅到上帝的神聖計畫。瑪莉和艾麗絲吵架的結果,不過是瑪莉一狀告上教會法院,指控艾麗絲妨礙名譽。反觀白約翰對牧師出言不遜,教區委員則把他的話層層向上通報,直至傳入倫敦代理主教法院的主教代理法官耳裡。婦道人家的恩怨大抵是私事,只會影響到她們在地方上的風評;然而,同樣一句話一旦逾越社會界限,就會引發更加一致的社會力量來反制。

像「舔我屁眼」這種髒話,本質上悖離了融洽有序、互相尊重的社會規範。發表異議或打擊權威都會破壞和諧,是導致言論帶有冒犯意味的一大原因。聽到別人當街互嗆的聲音,難免會覺得心神不寧,而且這種語言行為有增加及擴大敵意的風險,不但會切斷共同體內部的紐帶,導致私人恩怨越來越嚴重,還會打壞許多人賴以為生的日常合作關係。就某些方面而言,實際上說了什麼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所處的情況。對權威人士拋出一句「你牙縫塞大便」,不見得就是在攻擊他,反而更可能是在攻擊他所象徵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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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你所不知道的,充滿惡搞、髒話、無厘頭和暴力的文藝復興時代潛規則……
★看不順眼就開罵,攻擊鄰居不檢點,還一言不合就流血鬥毆;
★人人都是徵信社,看到偷腥現場,立刻當起糾察隊告上法庭;
★信奉「裸露是信仰的象徵」,全身光溜溜地進行裸體敬拜;
★不知節制喝個爛醉,結局竟是遭人脫褲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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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羅馬哲學家和政治家西賽羅曾說:「沒有書本的房間就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現在,就從值得細閱的書本裡節錄精彩的文章,在這裡開始進入書的世界,尋找文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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