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河之歌：西臺帝國興衰史（二十二）】烏希．圖哈合登位後的內政

烏希．圖哈合（穆爾西里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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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希．圖哈合的登位

西元前一二七二年，穆瓦塔尼二世駕崩，此時西臺帝國中最有地位和影響力的人很明顯就是穆瓦塔尼二世兄弟哈圖西里，他的權力遠遠超過帝國內任何人。他的事業是經年月一點一滴地建立的：他在敘利亞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包括成功抵擋國內、外敵人的攻擊，並成功為帝國北方領土帶來和平穩定，使他在國內擁有很高威望。當穆瓦塔尼去世之時，他沒有由正室所生的兒子，哈圖西里奪取權力的誘惑很大。雖然穆瓦塔尼沒有正室之子，但他確實有官方的王位繼承人。這位兒子：烏希．圖哈合（Urhi-Teshub）由側室所生。

根據《鐵列平詔令》，烏希．圖哈合仍然擁有合法王位繼承權。但由於他由側室所生的身份，至少有一個西臺附屬國的國王拒絕認可他的王位。塞哈河流域地區國王馬斯圖里（Masturi）就反問：「到底我應否擁護一位由側室所生的王子？」但穆瓦塔尼遺言清楚指示烏希．圖哈合繼承他的王位，暫時來說，哈圖西里並沒有反對烏希．圖哈合登位，至少表面上他暫時願意屈從於烏希．圖哈合之下。

哈圖西里《自辯書》記載，他這樣做是出於對他兄弟的尊重，當穆瓦塔尼將帝國南北分治之時，哈圖西里並沒有像後來的東、西羅馬時代一樣，趁此機會蠶食他兄弟的領土。當新王登基後，他也沒有對烏希．圖哈合做出任何不當的事。由於穆瓦塔尼沒有正室所生的王子，他將烏希．圖哈合扶上王位。哈圖沙從此易主，烏希．圖哈合就此成為西臺帝國偉大的國王。

當烏希．圖哈合登上大位之時，他採納了穆爾西里三世（Mursili III）作為自己名號，和他祖父穆爾西里二世名號一樣，以此間接宣示他登上王位的合法性，並凝聚西臺眾多附屬國對他的支持。這個名號貫徹他在位年間：他一直都使用穆爾西里三世名號，將之與本名烏希．圖哈合並用。但據我們所知，哈圖西里從來沒有使用穆爾西里來稱呼這位國王，也許即使他公開宣稱對新國王表示忠誠，他內心深處仍很難接受屈服在一位側室所生的兒子之下，並有可能對他採用自己父親這個偉大國王的年號感到反感。

如果這個是哈圖西里對這位外甥的真實想法，他長時間以來都把異心隱藏得很好。在一段時間內，他對他兄弟的遺願表現出絕對忠誠，並一直匡扶幼主治理國政。考慮到哈圖西里在帝國內的政治經驗和地位，加上他表面上對烏希．圖哈合的支持，烏希．圖哈合將哈圖西里作一位導師、前輩都是很合理的做法。而事實上，在烏希．圖哈合所實施的一系列政策之中，我們都可以看到哈圖西里在背後的影響。

西臺首都重新遷回哈圖沙

「他提起達塔薩的諸神然後將他們遷回哈圖沙。」

這段短短記載記錄了烏希．圖哈合短暫在位期間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措施：將西臺帝國首都由達塔薩遷回哈圖沙。哈圖沙失去首都地位的時間長短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年，而在這段時間，這座偉大城市的管治就被託付予穆爾西里二世最高文書官米坦娜穆瓦（Mitannamuwa）。而此時最高文書官的位置則落在米坦娜穆瓦兒子普蘭達穆瓦（Purandamuwa）身上。雖然將首都遷回哈圖沙明顯與穆瓦塔尼意願相左，但當政令實行之時所遇到的阻力卻出奇地少。

事實上，烏希．圖哈合可能受到各方壓力要重新定都哈圖沙，而他這樣做亦是為了鞏固他自己的王位。哈圖西里對於這個措施並無意見，事實上他甚至有可能在背後鼓勵。由於我們知道哈圖西里曾經否認參與在將西臺定都達塔薩的決定中，我們相信他可能樂見這個決定被推翻。自此起，達塔薩短暫作為西臺首都的日子就此終結。然而達塔薩將繼續成為西臺一個重要的宗教中心，並將被一位地位可與敘利亞總督比肩的人物管治。

烏希．圖哈合如何推翻了先父的眾多政策？

除此之外，烏希．圖哈合還推翻了父親其他決定，其中一個例子記錄在一份不尋常而引起學者眾多爭議的文件之中。這份文件記錄了烏希．圖哈合所採取違背其父遺願的行徑：將被流放的塞哈河流域地區前國王瑪那帕．塔洪達（Manapa-Tarhunda）召回。

與穆瓦塔尼意願相反，烏希．圖哈合允許瑪那帕．塔洪達從流放中返回，即使他兒子馬斯圖里（Masturi）仍然佔據塞哈河流域地區國王的位置，他年老父親大概安然返回故土終老。馬斯圖里與西臺帝國的關係亦因為他和穆瓦塔尼姊妹Massanauzzi之間的聯婚而被進一步鞏固。我們並不清楚到底這場聯婚是何時發生，在較後時間的歷史記錄記載了穆瓦塔尼是促成這場聯婚的推手。然而，另外一些泥板則記載這場聯婚是烏希．圖哈合所安排。

烏希．圖哈合其他違背先父意願的政策，包括將因被懷疑暗中私通埃及人而被罷黜的阿摩利國王Benteshina恢復王位。在被罷黜之後，Benteshina在哈皮斯城被哈圖西里所軟禁，他在哈皮斯過著舒適但沒有自由、被哈圖西里所監視的生活。有部分學者認為Benteshina恢復王位這件事是哈圖西里登上西臺王位之後發生。事實上，哈圖西里亦自稱恢復Benteshina王位是他本人的意思，期間並無提及到烏希．圖哈合。但主流歷史學界相信他是在烏希．圖哈合在位年間被恢復王位，而這個決定後面則應該有哈圖西里的影子。透過將前國王恢復王位，哈圖西里將在阿摩利這個位處戰略要衝的地方擁有一位忠誠支持者。

如果我們之前提及的歷史檔案文件是在烏希．圖哈合年間成書，那麼，這些文件就可以被認為是烏希．圖哈合直白承認違背穆瓦塔尼意願的證據。根據其中一派觀點，這份文件有可能是由烏希．圖哈合手下一位高層官員所寫，並可被視為烏希．圖哈合認為他有必要承認自己過失的一篇懺悔文。另一派則認為這份文件是在哈圖西里年間所成書，它的用意是作為哈圖西里對烏希．圖哈合指控的呈堂證據，並為他推翻後者的王位提供合法性。

此外，我們還有另一個疑問，當烏希．圖哈合作出這些決定時，到底穆瓦塔尼是否仍在位？當然，我們無法想像當穆瓦塔尼仍在位的時候，會授予他兒子如此高的權限，甚至可以恢復被罷黜的附屬國國王王位，而這點正正是被法律明文禁止的。而且即使烏希．圖哈合擁有這麼大的權力，當他做出明顯有違穆瓦塔尼意思的事情時，後者理應可以作為最終權力推翻前者的決定。

最高文書官米坦娜穆瓦一家和穆爾西里二世王后Danuhepa被平反

另一個烏希．圖哈合充滿爭議性的政策，是恢復穆爾西里王后Danuhepa的地位。她王后的位置當年就是被穆瓦塔尼所罷黜。此外，他將阿瑪．塔洪達兒子Sippaziti召回。這個決定肯定得不到哈圖西里支持，並且可能是當烏希．圖哈合和哈圖西里關係日趨緊張時一個帶有隱藏目的的決定。但在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之前，烏希．圖哈合叔叔哈圖西里對前者的政策，尤其是為特定人物平反的政策，發揮巨大影響力。

其中一個例子就是西臺前最高文書官米坦娜穆瓦。這位文書官年事已高，而且身體健康逐漸走下坡，當委派他作為哈圖沙總督之時，最高文書官的位置落在他兒子普蘭達穆瓦身上。後來，由於不明原因，米坦娜穆瓦一家作為最高文書官的地位被剝奪。哈圖西里基於私人交情向烏希．圖哈合進行遊說，並成功說服烏希．圖哈合將米坦娜穆瓦另一位兒子Walwaziti立作最高文書官。

歷史學家一直懷疑關於烏希．圖哈合的記載有被他後任篡改這個可能性。一方面，他所有政策都被批評成違背先父意願；另一方面，他所有對國家有利的政策都被歸功於他的繼任者－哈圖西里三世。在很大一部分烏希．圖哈合的政策之上，我們看到哈圖西里的影響力。但在某些決定上，例如將Sippaziti召回，就肯定是這位國王自己的意思。

幼發拉底河對岸的麻煩

烏希．圖哈合在位年間，幼發拉底河東邊的局勢為哈圖沙當局響起警號。前米坦尼國王沙圖瓦拉一世向亞述主動挑起攻擊，歷史學家並不知道他發動攻擊的理由，但可能只是受到挑釁的正當回擊。在過去日子，西臺有效地壓制了亞述在幼發拉底河地區的野心，但西臺似乎並未能阻止當條件合適時亞述在當地擴張領土。

前米坦尼的國土無可避免地將在亞述另一場西征中被吞沒。沙圖瓦拉一世對亞述發動的攻擊有可能是為了對潛在威脅實行先發制人，但無論如何，這場攻擊似乎是他一個人的意思，而西臺當局並未事先接獲通知或被要求增援。雖然米坦尼在正常情況之下獨立於西臺，並被視為與西臺國王同級，但米坦尼的殘餘政權Hanigalbat在卡佚石之戰中為西臺提供援軍，並理論上受到西臺的保護。

當他的王國面臨亞述嚴重威脅時，他不能指望一位新上位、缺乏經驗且正專注於西臺國內事務的西臺國王能夠為他提供有效的實質支援。或許這個正正就是沙圖瓦拉一世決定自己解決問題的重要考慮。當然，這場不切實際的豪賭以失敗收場。沙圖瓦拉一世被亞述所捕獲並被逼起誓，每年向亞述進貢，他獲准回到自己國家繼續他的王位，但米坦尼因此失去獨立地位，並成為亞述附屬國。

西臺並無介入這場紛爭，但亞述對米坦尼的征服很可能令兩國之間局勢更趨緊張。兩國之間繼續維持外交關係，但根據哈圖西里寫給亞述國王的書信中可見，兩國關係持續緊張，而亞述在烏希．圖哈合年間派來的使節又帶來麻煩。沙圖瓦拉一世兒子瓦薩沙塔可能因此而嘗試脫離亞述的控制，他曾要求西臺提供協助。當然，他的希望最後落空，這場叛亂最終被亞述所鎮壓。米坦尼的城市被掠奪一空，而瓦薩沙塔子女和人民則被俘往亞述。

被激怒的亞述國王為避免再發生同類事件，決定將米坦尼的獨立地位完全褫奪，並將之完全吞併入亞述版圖。他在提得城（Taide）設立行政中心管理這片新近征服得來的土地。事態發展毫無疑問為西臺和卡爾凱美什響起了警號。米坦尼本來是作為西臺和亞述之間的緩衝地帶，失去戰略緩衝地帶意味著兩國將直接曝露在亞述威脅下。對兩國而言，米坦尼成為亞述附屬國的消息已經夠壞，更壞的是現在米坦尼被亞述完全征服並成為亞述領土一部分。現在，亞述領土已經和卡爾凱美什直接接壤。而哈圖西里上位之後不久向亞述國王所寫的信中，西臺已經完全承認亞述對米坦尼國土擁有主權。

歷史學家並不知道瓦薩沙塔對亞述這場失敗的叛變是何時發生，但它有可能是烏希．圖哈合年間發生，亦有可能是在他之後。如果屬實，這是對這位年輕國王威望的嚴重打擊。如果他連米坦尼這個前附屬國都無法有效保護，我們又如何能夠對佢聲稱保護西臺在敘利亞的利益存有信心呢？

但可幸的是，亞述國王此時並無計劃繼續派軍深入西臺勢力範圍。事實上，可能他更想和西臺保持得來不易的和平。亞述國王向西臺國王寫信，自稱「偉大的王」，並要求承認他是西臺國王平起平坐的「兄弟」。西臺雖然承認亞述對瓦薩沙塔的勝利，並承認亞述國王已經成為偉大的王，但西臺國王對亞述要求承認他們的國王是西臺國王兄弟卻顯得相當憤怒。

在信中，西臺提醒亞述方面兩國此時正處於敵對邊緣，繼續提及「兄弟」和「偉大的王」並不合適。回信這位西臺國王很可能是烏希．圖哈合，這位國王被逼承認亞述對米坦尼的土地擁有主權，心裡一定五味雜陳，他又怎可能承認亞述王是自己的「兄弟」？「兄弟」這個稱呼不止是出於禮貌，它是一個古代近東專用的外交辭令，意義是兩國在外交上擁有完全平等、不分高低的關係。「稱兄道弟」的國王之間，經常由家庭紐帶，特別是婚盟所連結，而表面上兩國則應該處於友好且合作的關係。對於政權尚未穩固，而對外又被亞述搶走土地而感到被羞辱的烏希．圖哈合，是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的。因此，他才會有這個憤怒的回應。

在政治上來說，烏希．圖哈合和亞述國王阿達德尼拉里一世建立完全平等的外交關係很可能是好處多於壞處，尤其考慮到埃及對西臺在敘利亞的利益仍然存在威脅，少一個敵人總比再樹立一個敵人好。如果西臺就幼發拉底河一帶的利益向亞述作出妥協，西臺人對埃及人從南面而來的挑戰將立於更穩固之地，因為東邊局勢已經穩定。這些都是西臺向亞述作出妥協帶來的好處。即使烏希．圖哈合質疑對方最終目的拒絕作出妥協，可能為他在國內的殞落點燃了決定性的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