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歐洲君王傳奇】互相牽扯的兩兄弟：路易十四與菲利普公爵

路易十四與弟弟菲利普兒時畫像（十七世紀畫作）

古今中外，但凡涉及宮廷政治，在讓人垂涎的權力誘惑下，兄弟相殘之事屢見不鮮。這是不論在東西方漫長的宮廷歷史裡，皆躲不過的矛盾窘境。王位只有一個，也只能有一個繼承人，可是為了確保王族血脈能延續下去，卻是愈多能夠健康成長的子嗣愈好，作為繼承人替補。

歷史悠久的法蘭西王國（Kingdom of France）也不例外。統治差不多大半個十七世紀的「太陽王」路易十四（Louis XIV, King of France）就正面對同樣難題。在他先祖歷史裡，兄弟相爭的事情實在多不勝數。而最近一次，就正正發生在他老爸在位時期。路易十四有個弟弟叫安茹公爵菲利普閣下（Monsieur Philippe I, Duke of Anjou），是個才華洋溢的人，他自己也是個極為謹慎和深思熟慮的君王，旁人看到這種情景，直覺又一場兄弟相爭之事將要發生。然而，路易十四絕不允許事情爆發至不可收拾後才去想怎樣解決問題。

或許構成路易十四提防弟弟菲利普爭權的始因，是他十九歲那年的一場大病。一六五八年，年輕卻已是一國之君的路易十四得了重病。宮廷裡群臣當時一致認為，陛下快將不行，必須準備迎立新君。而新君最佳人選，自然便是路易十四親弟菲利普公爵。不過，這兩兄弟感情自小深厚，菲利普對於群臣企圖擁他繼位之事卻表現出愛理不理的態度，讓這場潛在政治風波不了了之。後來，路易十四奇蹟病癒，得知弟弟並沒乘他之危後，高興地給了他一堆名貴賞賜作為獎勵，其中包括位於巴黎市郊一座豪華宮殿—聖克盧城堡（the Château of Saint-Cloud）。

這兩兄弟都是聰明人，明白自己身處位置的危機與責任之餘，更暸解彼此兄弟之情間既親密又充滿暗湧。他們那種微妙的互信卻又互相猜忌的關係就這樣定性了下來。

歐洲王室成員婚姻往往是重要外交手段，菲利普的也是如此。一六六一年，路易十四為弟弟安排了一場政治聯姻，讓他與英格蘭亨利埃塔公主（Princess Henrietta of England）結成夫婦，以圖鞏固英法之間重要的外交盟約。順帶一提，菲利普與妻子亨利埃塔公主的婚姻也是很精彩的歷史故事，有機會我們再另闢新章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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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四知道菲利普根本不喜歡這場婚事，為了安撫弟弟，讓菲利普繼承因叛亂而被流放又剛好病逝的叔叔加斯東（Gaston）的爵位，正式冊封他為奧爾良公爵（Duke of Orléans），同時賦予他一系列特權。路易十四對弟弟如此慷慨，不就正正表達了他對弟弟既愛護又猜忌的情感嗎？

菲利普同樣很識趣。雖然他跟哥哥常有爭拗，但這些爭拗總是限於家庭或宮廷事務，很少過份涉及政治。然則法國王室史上兄弟相殘事件實在太多了，只要兩兄弟之間有什麼不和，總會有人過份詮釋和製造輿論，認為他們有天會反目成仇。既然旁人都會這樣想了，路易十四難道就不會有類似想法嗎？他當然會想辦法壓制弟弟。

菲利普在法國歷史上其中一點最讓人認識的，可能就是他的性取向。不少人經常拿他與妻子不和睦的事與其同性戀取向扯上關係，但他是否同性戀者始終是個謎團。恰巧的是，菲利普的時尚觸覺也挺敏銳，絲毫不比他王兄遜色，影響力得以風靡歐洲各地，而他偏偏最喜愛投入研究女性打扮，難怪會被指是同性戀者。

當時同性戀是社會禁忌，王室貴族若被指是同性戀，背後往往涉及某種政治動機。的而且確，菲利普當時有個非常親密的同性友人，名叫菲利普．洛林（Philippe of Lorraine，對，名字一樣），是個洛林騎士（the Chevalier de Lorraine）。因此「菲利普喜愛女性打扮是因為有同性戀傾向」一事，或多或少是他哥哥故意散播並加以放大的傳聞，以圖削弱他的政治影響力。

這也難怪，菲利普事實上相當有野心。不過，如果以結果論分析他的行為，我認為他只是利用哥哥路易十四對自己的忌憚，盡可能取得各種應得權利。他本身對王位並沒什麼企圖。

例如在一六六六年，繼承了叔叔加斯東奧爾良爵位的他，覺得路易十四也該把原屬加斯東的朗格多克（Languedoc）封給他。不過，路易十四不希望複製出另一個加斯東，進而威脅自己王位，所以斷然拒絕了弟弟要求。一氣之下，菲利普離家出走，從王宮搬到了位於巴黎東北面的維萊科特雷（Villers-Cotterêts）。

這可麻煩了。原來，這種離家出走之舉，在法國史上往往就是叛亂前夕。試想想，在王宮住得滿好的，忽然遠離權力核心，不是另有所圖的話會是什麼？路易十四心中萌生了一種想法：「是不是我過份壓制菲利普，把他推向了叛亂邊緣？」幸而不久後菲利普氣消了，就主動回到王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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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數年後的一六七○年，菲利普又再故技重施。路易十四始終不肯委任弟弟擔任重要官職，卻隨便委任給菲利普妻子。於是，菲利普這下又氣了，他帶著老婆一同出走數天，期間完全失去聯絡。這次他做法比上次更激進，路易十四這回真的害怕了，只好派極有聲望的近臣柯爾貝（Jean-Baptiste Colbert）拜訪維萊科特雷，親自迎接菲利普返回王宮。路易十四事後為了安撫弟弟，大量賞賜了弟弟讓他有足夠資源裝潢聖克盧城堡外，還賞賜了弟弟親密友人菲利普．洛林。

這次之後，菲利普似乎摸透了哥哥想法：只要不讓路易十四感到王位受到威脅，那他要什麼王兄都會答應。

於是，菲利普開始建立他的「自治領」。不過，這種自治並不是政治上那種自治。路易十四是歐洲專制時代的表表者，最重視中央集權，那會給予弟弟任何自治權呢？菲利普的「自治」，是把自己的聖克盧城堡改成豐富的個人風格。當時路易十四為了讓法國呈現統一的藝術文化，在建築風格方面皆有嚴格規定，並委任柯爾貝統一負責執行。菲利普卻無視這位路易十四身邊的大紅人，又完全不採納路易十四最喜愛的藝術家夏爾．勒布倫（Charles Le Brun）任何建議。路易十四提倡的古典建築風格比較樸素和嚴肅，而菲利普的聖克盧城堡卻呈現了富有活力的義大利風格，不少人慕名前來參觀這座在法國別樹一幟的宮殿。

這或許就是菲利普向世人展現他影響力的一種方式，始終讓路易十四哭笑不得。

然而，菲利普並非只醉心時尚和藝術而甘願當一個沒有包袱的風流王子。縱使他經常以女性打扮示人，卻絕非窩囊廢，反而是個驍勇善戰的將領。一六七七年法荷戰爭（Franco-Dutch War）期間，他就打敗了後來成為英王的荷蘭奧蘭治親王威廉三世（William III, Prince of Orange）。不過，他的卓越戰蹟卻沒為他帶來更多上陣機會－他哥哥因此對他更忌憚了。

這兩兄弟的孽緣始終有結束的一天。路易十四為了壓制菲利普所屬的奧爾良家族，完全不給予菲利普兒子任何建立軍功的機會。一七○一年，據說菲利普就是跟路易十四為了此事大吵了一頓，氣得心臟病發後逝世。

雖然，路易十四處處抑制菲利普的個人和家族發展，但若果我們比較這位法國國王的統治風格與對弟弟的忍讓，就會覺得他十分愛錫弟弟。可是他不僅是個兄長，還是一國之君，始終不得不把王位置於弟弟之上。菲利普亦深明此理，從沒產生過異心，沒有企圖搶奪不屬於自己的王位，同時知道自己的應有角色，有限度地最大化自己的權利和利益。

不過，歷史往往諷刺得很。為了鞏固王位，路易十四處處提防菲利普，菲利普對王位卻根本沒有興趣。可是，菲利普逝世一百多年後，路易十四所屬的波旁王朝（House of Bourbon）在法國大革命（The French Revolution）後被推翻，經過復辟後又在一八三○年的七月革命（The July Revolution）中再次被推翻。法國人另立了菲利普的玄孫－路易．菲利普（Louis-Philippe）成為國王，王位由波旁家族落入奧爾良家族。法國自此進入了短暫的奧爾良王朝（House of Orléans），世事就是如此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