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大地】獨立建國的以色列，埋下了蘇聯史達林的反猶主義

由蘇聯扶持成立的「猶太人反法西斯委員會」成員，後來委員會被解散，成員被迫害

【第十一章．史達林的反猶主義】
本文摘自《血色大地：夾在希特勒與史達林之間的東歐》
作者：提摩希．史奈德（Timothy Snyder）
譯者：陳榮彬、劉維人
出版社：衛城出版

二次大戰後，蘇聯政府高層要對民眾進行思想控制已經遠比以往困難。儘管審查制度仍是無所不在，但曾經在蘇聯以外生活過的人實在太多，以至於蘇聯的規範看來已不可能是唯一規範，蘇聯的生活方式也不必然是最棒的生活方式。無論「祖國」指的是俄羅斯或蘇聯，蘇聯政府都無法再說這是一場只在祖國範圍內發生的戰爭。這場戰爭影響了太多民族，且戰爭的悲慘後果所形塑的非只一國，而是整個世界。以色列的建國，更是讓蘇聯政府無法繼續讓人民維持政治失憶的狀態，忘卻猶太人的厄運。即便是在猶太大屠殺過後，蘇聯的猶太人人口仍是多過巴勒斯坦，但巴勒斯坦已成為猶太民族的家園。對於猶太人建立民族國家一事，蘇聯政府到底應該支持—因為這對英國的帝國主義會是一大打擊，還是應該感到害怕－因為這會讓蘇聯猶太人產生二心？

一開始，蘇聯政府高層似乎期待以色列成為與蘇聯友善的社會主義國家，讓共產陣營能夠以其他國家都做不到的方式予以援助。到了一九四七年下半年，約有七萬猶太裔波蘭人獲准移民以色列，其中有許多人是前不久才被蘇聯驅逐到波蘭。獲得聯合國批准後（蘇聯投的是贊成票），以色列於四八年五月正式建國，旋即遭鄰近的阿拉伯國家入侵。剛剛建立的以國陸軍不但足以自保，還把幾十個地區的阿拉伯人都趕走。共產波蘭在國內訓練猶太士兵，接著就派往巴勒斯坦。共產捷克斯洛伐克提供武器。如同亞瑟．柯斯勒所言，獲得那些武器「讓許多猶太人都對蘇聯心懷感激」。

等到一九四八年年底，史達林終於認定，猶太人對於蘇聯的影響力已經大過蘇聯人對於以色列的影響力。自發性支持以色列的招牌在莫斯科到處可見，甚至出現在史達林的自宅庭院裡。莫斯科人似乎都很崇拜新任的以色列駐蘇聯大使戈爾妲．梅爾（Golda Meir），她是在帝俄時代出生於基輔，成長於美國。猶太人的至聖節日也紛紛出現洋洋喜氣。猶太新年期間，莫斯科出現了二十年以來僅見的最大規模公開集會。莫斯科合唱猶太教堂（Choral Synagogue）的裡裡外外被大約一萬猶太人擠得水洩不通。等到羊角號的號聲響起，大家互相約定「明年在耶路撒冷見」，現場洋溢著歡快的氣氛。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七日的布爾什維克革命紀念日，剛好就在猶太教的「敬畏十日」（Days of Awe）期間，位於猶太新年之後，贖罪日之前。在這天，蘇聯外交首長莫洛托夫之妻波林娜．熱姆楚任娜（Polina Zhemchuzhina）與戈爾妲．梅爾見面，她還鼓勵梅爾去一趟猶太教堂。更糟的是，她居然用梅爾與她的母語，也就是意第緒語交談。在猶太人動輒得咎的緊張氛圍中，這麼做無異於強調猶太人之間跨越國界的民族情感。另外，還有人聽見另一位中央政治局成員伏羅希洛夫的妻子艾卡特芮娜．戈布曼（Ekaterina Gorbman）大聲說：「這下我們也有自己的祖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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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到了一九四八年年底與四九年年初，蘇聯政府開始把輿論風氣帶往反猶主義。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八日，蘇共黨報《真理報》以間接但可明顯察覺的方式為新的路線定調。一篇文章點名批判「某些劇評毫無愛國精神」，「內心充滿無視祖國的世界主義」，就此為批鬥各個職業領域的猶太人拉開序幕。三月初，《真理報》把所有猶太員工都開除。紅軍也將所有猶太軍官解職，蘇共所有猶太黨務主管全部都被解除職務。幾十位猶太裔詩人、小說家發現他們的真名或之前用的名字在刊登時都會擺在括號裡。先前對意第緒文化或猶太大屠殺有興趣的猶太作家通通遭逮捕。如同格羅斯曼在回憶中所反諷：「看來，整個蘇聯只有猶太人會當小偷和收賄，只有猶太人對於病人的苦難無動於衷、令人髮指，也只有猶太人會寫邪惡或文筆拙劣的書。」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猶太人反法西斯委員會正式解散，一百多位猶太作家與社運人士旋即遭逮捕。作家德爾．尼斯特（Der Nister）就在一九四九年遭警方逮捕羈押，隔年死於看守所。如今看來，他的長篇小說《馬胥伯兄弟們》（The Family Mashber）簡直像是預言之書，道出了蘇聯政府似乎逐漸向納粹看齊：蘇聯彷彿「一列載著沉重貨物的長長列車，後面的車廂清一色是紅的，黑色的輪子以相同速度不停滾動，但看來卻停滯不前」。全蘇聯的猶太人都悲痛苦惱。據國安部的人員回報，烏克蘭的猶太人都焦慮不已，因為他們知道反猶太政策來自於層峰，他們還擔心「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發展，沒有人說得準」。被德國占領也不過是五年前的事。同樣的，蘇聯大清洗也只有十一年之遙。

註：本文為節錄文章，關於文章後續，讀者請參閱《血色大地》一書。

《血色大地：夾在希特勒與史達林之間的東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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